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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論語集注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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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3-9-9 18:39:39 |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|倒序瀏覽 |閱讀模式

論語集注


△《論語集注》•十卷(通行本)宋朱子撰。

 

案《論語》自漢文帝時立博士。

 

《孟子》據趙岐《題詞》,文帝時亦嘗立博士。

 

以其旋罷,故史不載。

 

《中庸說》二篇見《漢書•藝文志》。

 

戴顒《中庸傳》二卷,梁武帝《中庸講疏》一卷,見《隋書•經籍志》。

 

惟《大學》自唐以前無別行之本。

 

然《書錄解題》載司馬光有《大學廣義》一卷、《中庸廣義》一卷,已在二程以前,均不自洛閩諸儒始為表章。

 

特其論說之詳,自二程始;

 

定著“四書”之名,則自朱子始耳。

 

原本首《大學》,次《論語》,次《孟子》,次《中庸》。

 

書肆刊本以《大學》、《中庸》篇頁無多,並為一冊,遂移《中庸》於《論語》前。

 

明代科舉命題,又以作者先後,移《中庸》於《孟子》前。

 

然非宏旨所關,不必定複其舊也。

 

《大學》古本為一篇。

 

朱子則分別《經》、《傳》,顛倒其舊次,補綴其闕文。

 

《中庸》亦不從鄭注分節。

 

故均謂之“章句”。

 

《論語》、《孟子》融會諸家之說,故謂之“集注”。

 

猶何晏注《論語》,裒八家之說稱《集解》也。

 

惟晏《注》皆標其姓,朱子則或標或不標,例稍殊焉。

 

《大學》章句,諸儒頗有異同,然“所謂誠其意者”以下並用舊文,所特創者不過補《傳》一章,要非增於八條目外。

 

既於理無害,又於學者不為無裨,何必分門角逐歟?

 

《中庸》雖不從鄭《注》,而實較鄭《注》為精密。

 

蓋考證之學,宋儒不及漢儒;

 

義理之學,漢儒亦不及宋儒。

 

言豈一端,要各有當,況鄭《注》之善者,如“戒慎乎其所不睹”四句,未嘗不採用其意;

 

“雖有其位”一節,又未嘗不全襲其文。

 

觀其去取,具有鑒裁,尤不必定執古義以相爭也。

 

《論語》、《孟子》亦頗取古注。

 

如《論語》“瑚璉”一條與《明堂位》不合,《孟子》“曹交”一《注》與《春秋傳》不合,論者或以為疑。

 

不知“瑚璉”用包咸注,“曹交”用趙岐《注》,非朱子杜撰也。

 

又如“夫子之牆數仞”注“七尺曰仞”“掘井九仞”注“八尺曰仞”,論者尤以為矛盾。

 

不知“七尺”亦包鹹《注》,“八尺”亦趙岐《注》也。

 

是知鎔鑄群言,非出私見。

 

苟不詳考所出,固未可概目以師心矣。

 

大抵朱子平生精力,殫於《四書》。

 

其剖析疑似,辨別毫釐,實遠在《易本義》、《詩集傳》上。

 

讀其書者要當於大義微言求其根本。

 

明以來攻朱子者務摭其名物度數之疏,尊朱子者又並此末節而回護之,是均門戶之見,烏識朱子著書之意乎?



引用:http://www.ourartnet.com/Sikuquanshu/Jingku/Zhushu/Sishu/002.asp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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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9 18:40:36 | 只看該作者

論語集注


論語序說

史記世家曰:「孔子名丘,字仲尼。

 

其先宋人。

 

父叔梁紇,母顏氏。

 

以魯襄公二十二年,庚戌之歲,十一月庚子,生孔子於魯昌平鄉陬邑。

 

為兒嬉戲,常陳俎豆,設禮容。

 

及長,為委吏,料量平;

 

委吏,本作季氏史。

 

索隱云:「一本作委吏,與孟子合。」

 

今從之。

 

為司職吏,畜蕃息。

 

職,見周禮牛人,讀為樴,義與杙同,蓋系養犧牲之所。

 

此官即孟子所謂乘田。

 

適周,問禮於老子,既反,而弟子益進。

 

昭公二十五年甲申,孔子年三十五,而昭公奔齊,魯亂。

 

於是適齊,為高昭子家臣,以通乎景公。

 

有聞韶、問政二事。

 

公欲封以尼溪之田,晏嬰不可,公惑之。

 

有季孟吾老之語。

 

孔子遂行,反乎魯。

 

定公元年壬辰,孔子年四十三,而季氏強僭,其臣陽虎作亂專政。

 

故孔子不仕,而退修詩、書、禮、樂,弟子彌眾。

 

九年庚子,孔子年五十一。

 

公山不狃以費畔季氏,召,孔子欲往,而卒不行。

 

有答子路東周語。

 

定公以孔子為中都宰,一年,四方則之,遂為司空,又為大司寇。

 

十年辛丑,相定公會齊侯於夾谷,齊人歸魯侵地。

 

十二年癸卯,使仲由為季氏宰,墮三都,收其甲兵。

 

孟氏不肯墮成,圍之不克。

 

十四年乙巳,孔子年五十六,攝行相事,誅少正卯,與聞國政。

 

三月,魯國大治。

 

齊人歸女樂以沮之,季桓子受之。

 

郊又不致膰俎於大夫,孔子行。

 

魯世家以此以上皆為十二年事。

 

適衛,主於子路妻兄顏濁鄒家。

 

孟子作顏讎由。

 

適陳,過匡,匡人以為陽虎而拘之。

 

有顏淵後及文王既沒之語。

 

既解,還衛,主蘧伯玉家,見南子。

 

有矢子路及未見好德之語。

 

去適宋,司馬桓魋欲殺之。

 

有天生德語及微服過宋事。

 

又去,適陳,主司城貞子家。

 

居三歲而反於衛,靈公不能用。

 

有三年有成之語。

 

晉趙氏家臣佛肸以中牟畔,召孔子,孔子欲往,亦不果。

 

有答子路堅白語及荷蕢過門事。

 

將西見趙簡子,至河而反,又主蘧伯玉家。

 

靈公問陳,不對而行,復如陳。

 

據論語則絕糧當在此時。

 

季桓子卒,遺言謂康子必召孔子,其臣止之,康子乃召冉求。

 

史記以論語歸與之歎為在此時,又以孟子所記歎辭為主司城貞子時語,疑不然。

 

蓋語孟所記,本皆此一時語,而所記有異同耳。

 

孔子如蔡及葉。

 

有葉公問答子路不對、沮溺耦耕、荷筱丈人等事。

 

史記云:「於是楚昭王使人聘孔子,孔子將往拜禮,而陳蔡大夫發徒圍之,故孔子絕糧於陳蔡之間。」

 

有慍見及告子貢一貫之語。

 

按是時陳蔡臣服於楚,若楚王來聘孔子,陳蔡大夫安敢圍之。

 

且據論語,絕糧當在去衛如陳之時。

 

楚昭王將以書社地封孔子,令尹子西不可,乃止。

 

史記雲「書社地七百里」

 

,恐無此理,時則有接輿之歌。

 

又反乎衛,時靈公已卒,衛君輒欲得孔子為政。

 

有魯衛兄弟及答子貢夷齊、子路正名之語。

 

而冉求為季氏將,與齊戰有功,康子乃召孔子,而孔子歸魯,實哀公之十一年丁巳,而孔子年六十八矣。

 

有對哀公及康子語。

 

然魯終不能用孔子,孔子亦不求仕,乃敘書傳禮記。

 

有杞宋、損益、從周等語。

 

刪詩正樂,有語大師及樂正之語。

 

序易彖、系、象、說卦、文言。

 

有假我數年之語。

 

弟子蓋三千焉,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。

 

弟子顏回最賢,蚤死,後惟曾參得傳孔子之道。

 

十四年庚申,魯西狩獲麟,有莫我知之歎。

 

孔子作春秋。

 

有知我罪我等語,論語請討陳恆事,亦在是年。

 

明年辛酉,子路死於衛。

 

十六年壬戌、四月己丑,孔子卒,年七十三,葬魯城北泗上。

 

弟子皆服心喪三年而去,惟子貢廬於塚上,凡六年,孔子生鯉,字伯魚,先卒。

 

伯魚生急,字子思,作中庸。」

 

子思學於曾子,而孟子受業子思之門人。

 

何氏曰:「魯論語二十篇。

 

齊論語別有問王、知道,凡二十二篇,其二十篇中章句,頗多於魯論。

 

古論出孔氏壁中,分堯曰下章子張問以為一篇,有兩子張,凡二十一篇,篇次不與齊魯論同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論語之書,成於有子曾子之門人,故其書獨二子以子稱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讀論語:有讀了全然無事者;

 

有讀了後其中得一兩句喜者;

 

有讀了後知好之者;

 

有讀了後直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今人不會讀書。

 

如讀論語,未讀時是此等人,讀了後又只是此等人,便是不曾讀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頤自十七八讀論語,當時已曉文義。

 

讀之愈久,但覺意味深長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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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9 18:41:22 | 只看該作者

論語集注


讀論語孟子法

據清仿宋大字本補。

 

程子曰:「學者當以論語孟子為本。

 

論語孟子既治,則六經可不治而明矣。

 

讀書者當觀聖人所以作經之意,與聖人所以用心,聖人之所以至於聖人,而吾之所以未至者,所以未得者。

 

句句而求之,晝誦而味之,中夜而思之,平其心,易其氣,闕其疑,則聖人之意可見矣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凡看文字,須先曉其文義,然後可以求其意。

 

未有不曉文義而見意者也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學者須將論語中諸弟子問處便作自己問,聖人答處便作今日耳聞,自然有得。

 

雖孔孟復生,不過以此教人。

 

若能於語孟中深求玩味,將來涵養成甚生氣質!」

 

程子曰:「凡看語孟,且須熟讀玩味。

 

須將聖人言語切己,不可只作一場話說。

 

人只看得二書切己,終身盡多也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論孟只剩讀?,便自意足。

 

學者須是玩味。

 

若以語言解?,意便不足。」

 

或問:「且將論孟緊要處看,如何?」

 

程子曰:「固是好,但終是不浹洽耳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孔子言語句句是自然,孟子言語句句是事實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學者先讀論語孟子,如尺度權衡相似,以此去量度事物,自然見得長短輕重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讀論語孟子而不知道,所謂『雖多,亦奚以為』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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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9 18:46:49 | 只看該作者

論語集注 卷一


學而第一此為書之首篇,故所記多務本之意,乃入道之門、積德之基、學者之先務也。

 

凡十六章。

 

子曰:「學而時習之,不亦說乎?

 

說、悅同。

 

學之為言效也。

 

人性皆善,而覺有先後,後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為,乃可以明善而復其初也。

 

習,鳥數飛也。

 

學之不已,如鳥數飛也。

 

說,喜意也。

 

既學而又時時習之,則所學者熟,而中心喜說,其進自不能已矣。

 

程子曰「習,重習也。

 

時復思繹,浹洽於中,則說也。」

 

又曰:「學者,將以行之也。

 

時習之,則所學者在我,故說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時習者,無時而不習。

 

坐如屍,坐時習也;

 

立①如齊,立時習也。」

 

有朋自遠方來,不亦樂乎?

 

樂,音洛。

 

朋,同類也。

 

自遠方來,則近者可知。

 

程子曰:「以善及人,而信從者眾,故可樂。」

 

又曰:「說在心,樂主發散在外。」

 

人不知而不慍,不亦君子乎?」

 

慍,紆問反。

 

慍,含怒意。

 

君子,成德之名。

 

尹氏曰:「學在己,知不知在人,何慍之有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雖樂於及人,不見是而無悶,乃所謂君子。」

 

愚謂及人而樂者順而易,不知而不慍者逆而難,故惟成德者能之。

 

然德之所以成,亦曰學之正、習之熟、說之深,而不已焉耳。

 

程子曰:「樂由說而後得,非樂不足以語君子。」

 

①「立」,原作「一」,據清仿宋大字本改。

 

有子曰:「其為人也孝弟,而好犯上者,鮮矣;

 

不好犯上,而好作亂者,未之有也。

 

弟、好,皆去聲。

 

鮮,上聲,下同。

 

有子,孔子弟子,名若。

 

善事父母為孝,善事兄長為弟。

 

犯上,謂干犯在上之人。

 

鮮,少也。

 

作亂,則為悖逆爭鬥之事矣。

 

此言人能孝弟,則其心和順,少好犯上,必不好作亂也。

 

君子務本,本立而道生。

 

孝弟也者,其為仁之本與!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務,專力也。

 

本,猶根也。

 

仁者,愛之理,心之德也。

 

為仁,猶曰行仁。

 

與者,疑辭,謙退不敢質言也。

 

言君子凡事專用力於根本,根本既立,則其道自生。

 

若上文所謂孝弟,乃是為仁之本,學者務此,則仁道自此而生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孝弟,順德也,故不好犯上,豈復有逆理亂常之事。

 

德有本,本立則其道充大。

 

孝弟行於家,而後仁愛及於物,所謂親親而仁民也。

 

故為仁以孝弟為本。

 

論性,則以仁為孝弟之本。」

 

或問:「孝弟為仁之本,此是由孝弟可以至仁否?」

 

曰:「非也。

 

謂行仁自孝弟始,孝弟是仁之一事。

 

謂之行仁之本則可,謂是仁之本則不可。

 

蓋仁是性也,孝弟是用也,性中只有個仁、義、禮、智四者而已,曷嘗有孝弟來。

 

然仁主於愛,愛莫大於愛親,故曰孝弟也者,其為仁之本與!」

 

子曰:「巧言令色,鮮矣仁!」

 

巧,好。

 

令,善也。

 

好其言,善其色,致飾於外,務以悅人,則人慾肆而本心之德亡矣。

 

聖人辭不迫切,專言鮮,則絕無可知,學者所當深戒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知巧言令色之非仁,則知仁矣。」

 

曾子曰:「吾日三省吾身:為人謀而不忠乎?

 

與朋友交而不信乎?

 

傳不習乎?」

 

省,悉井反。

 

為,去聲。

 

傳,平聲。

 

曾子,孔子弟子,名參,字子輿。

 

盡己之謂忠。

 

以實之謂信。

 

傳,謂受之於師。

 

習,謂熟之於己。

 

曾子以此三者日省其身,有則改之,無則加勉,其自治誠切如此,可謂得為學之本矣。

 

而三者之序,則又以忠信為傳習之本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曾子守約,故動必求諸身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諸子之學,皆出於聖人,其後愈遠而愈失其真。

 

獨曾子之學,專用心於內,故傳之無弊,觀於子思孟子可見矣。

 

惜乎!

 

其嘉言善行,不盡傳於世也。

 

其倖存而未泯者,學者其可不盡心乎!」

 

子曰:「道千乘之國:敬事而信,節用而愛人,使民以時。」

 

道、乘,皆去聲。

 

道,治也。

 

馬氏云:「八百家出車一乘。」

 

①千乘,諸侯之國,其地可出兵車千乘者也。

 

敬者,主一無適之謂。

 

敬事而信者,敬其事而信於民也。

 

時,謂農隙之時。

 

言治國之要,在此五者,亦務本之意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此言至淺,然當時諸侯果能此,亦足以治其國矣。

 

聖人言雖至近,上下皆通。

 

此三言者,若推其極,堯舜之治亦不過此。

 

若常人之言近,則淺近而已矣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上不敬則下慢,不信則下疑,下慢而疑,事不立矣。

 

敬事而信,以身先之也。

 

易曰:『節以制度,不傷財,不害民。』

蓋侈用則傷財,傷財必至於害民,故愛民必先於節用。

 

然使之不以其時,則力本者不獲自盡,雖有愛人之心,而人不被其澤矣。

 

然此特論其所存而已,未及為政也。

 

苟無是心,則雖有政,不行焉。」

 

胡氏曰:「凡此數者,又皆以敬為主。」

 

愚謂五者反覆相因,各有次第,讀者宜細推之。

 

①「馬氏雲八百家出車一乘」

 

十字,據清仿宋大字本補。

 

子曰:「弟子入則孝,出則弟,謹而信,泛愛眾,而親仁。

 

行有餘力,則以學文。」

 

弟子之弟,上聲。

 

則弟之弟,去聲。

 

謹者,行之有常也。

 

信者,言之有實也。

 

泛,廣也。

 

眾,謂眾人。

 

親,近也。

 

仁,謂仁者。

 

餘力,猶言暇日。

 

以,用也。

 

文,謂詩書六藝之文。

 

程子曰:「為弟子之職,力有餘則學文,不修其職而先文,非為己之學也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德行,本也。

 

文藝,末也。

 

窮其本末,知所先後,可以入德矣。」

 

洪氏曰:「未有餘力而學文,則文滅其質;

 

有餘力而不學文,則質勝而野。」

 

愚謂力行而不學文,則無以考聖賢之成法,識事理之當然,而所行或出於私意,非但失之於野而已。

 

子夏曰:「賢賢易色,事父母能竭其力,事君能致其身,與朋友交言而有信。

 

雖曰未學,吾必謂之學矣。」

 

子夏,孔子弟子,姓卜,名商。

 

賢人之賢,而易其好色之心,好善有誠也。

 

致,猶委也。

 

委致其身,謂不有其身也。

 

四者皆人倫之大者,而行之必盡其誠,學求如是而已。

 

故子夏言有能如是之人,苟非生質之美,必其務學之至。

 

雖或以為未嘗為學,我必謂之已學也。

 

游氏曰:「三代之學,皆所以明人倫也。

 

能是四者,則於人倫厚矣。

 

學之為道,何以加此。

 

子夏以文學名,而其言如此,則古人之所謂學者可知矣。

 

故學而一篇,大抵皆在於務本。」

 

吳氏曰:「子夏之言,其意善矣。

 

然辭氣之間,抑揚太過,其流之弊,將或至於廢學。

 

必若上章夫子之言,然後為無弊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不重則不威,學則不固。

 

重,厚重。

 

威,威嚴。

 

固,堅固也。

 

輕乎外者,必不能堅乎內,故不厚重則無威嚴,而所學亦不堅固也。

 

主忠信。

 

人不忠信,則事皆無實,為惡則易,為善則難,故學者必以是為主焉。

 

程子曰:「人道惟在忠信,不誠則無物,且出入無時,莫知其鄉者,人心也。

 

若無忠信,豈復有物乎?」

 

無友不如己者。

 

無、毋通,禁止辭也。

 

友所以輔仁,不如己,則無益而有損。

 

過則勿憚改。」

 

勿,亦禁止之辭。

 

憚,畏難也。

 

自治不勇,則惡日長,故有過則當速改,不可畏難而苟安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學問之道無他也,知其不善,則速改以從善而已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君子自修之道當如是也。」

 

游氏曰:「君子之道,以威重為質,而學以成之。

 

學之道,必以忠信為主,而以勝己者輔之。

 

然或吝於改過,則終無以入德,而賢者亦未必樂告以善道,故以過勿憚改終焉。」

 

曾子曰:「慎終追遠,民德歸厚矣。」

 

慎終者,喪盡其禮。

 

追遠者,祭盡其誠。

 

民德歸厚,謂下民化之,其德亦歸於厚。

 

蓋終者,人之所易忽也,而能謹之;

 

遠者,人之所易忘也,而能追之:厚之道也。

 

故以此自為,則己之德厚,下民化之,則其德亦歸於厚也。

 

子禽問於子貢曰:「夫子至於是邦也,必聞其政,求之與?

 

抑與之與?」

 

之與之與,平聲,下同。

 

子禽,姓陳,名亢。

 

子貢,姓端木,名賜。

 

皆孔子弟子。

 

或曰:「亢,子貢弟子。」

 

未知孰是。

 

抑,反語辭。

 

子貢曰:「夫子溫、良、恭、儉、讓以得之。

 

夫子之求之也,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?」

 

溫,和厚也。

 

良,易直也。

 

恭,莊敬也。

 

儉,節制也。

 

讓,謙遜也。

 

五者,夫子之盛德光輝接於人者也。

 

其諸,語辭也。

 

人,他人也。

 

言夫子未嘗求之,但其德容如是,故時君敬信,自以其政就而問之耳,非若他人必求之而後得也。

 

聖人過化存神之妙,未易窺測,然即此而觀,則其德盛禮恭而不願乎外,亦可見矣。

 

學者所當潛心而勉學也。

 

謝氏曰:「學者觀於聖人威儀之間,亦可以進德矣。

 

若子貢亦可謂善觀聖人矣,亦可謂善言德行矣。

 

今去聖人千五百年,以此五者想見其形容,尚能使人興起,而況於親炙之者乎?」

 

張敬夫曰:「夫子至是邦必聞其政,而未有能委國而授之以政者。

 

蓋見聖人之儀刑而樂告之者,秉彝好德之良心也,而私慾害之,是以終不能用耳。」

 

子曰:「父在,觀其志;

 

父沒,觀其行;

 

三年無改於父之道,可謂孝矣。」

 

行,去聲。

 

○父在,子不得自專,而志則可知。

 

父沒,然後其行可見。

 

故觀此足以知其人之善惡,然又必能三年無改於父之道,乃見其孝,不然,則所行雖善,亦不得為孝矣。

 

○尹氏曰:「如其道,雖終身無改可也。

 

如其非道,何待三年。

 

然則三年無改者,孝子之心有所不忍故也。」

 

游氏曰:「三年無改,亦謂在所當改而可以未改者耳。」

 

有子曰:「禮之用,和為貴。

 

先王之道斯為美,小大由之。

 

禮者,天理之節文,人事之儀則也。

 

和者,從容不迫之意。

 

蓋禮之為體雖嚴,而皆出於自然之理,故其為用,必從容而不迫,乃為可貴。

 

先王之道,此其所以為美,而小事大事無不由之也。

 

有所不行,知和而和,不以禮節之,亦不可行也。」

 

承上文而言,如此而復有所不行者,以其徒知和之為貴而一於和,不復以禮節之,則亦非復理之本然矣,所以流蕩忘反,而亦不可行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禮勝則離,故禮之用和為貴。

 

先王之道以斯為美,而小大由之。

 

樂勝則流,故有所不行者,知和而和,不以禮節之,亦不可行。」

 

范氏曰:「凡禮之體主於敬,而其用則以和為貴。

 

敬者,禮之所以立也;

 

和者,樂之所由生也。

 

若有子可謂達禮樂之本矣。」

 

愚謂嚴而泰,和而節,此理之自然,禮之全體也。

 

毫釐有差,則失其中正,而各倚於一偏,其不可行均矣。

 

有子曰:「信近於義,言可復也;

 

恭近於禮,遠恥辱也;

 

因不失其親,亦可宗也。」

 

近、遠,皆去聲。

 

信,約信也。

 

義者,事之宜也。

 

復,踐言也。

 

恭,致敬也。

 

禮,節文也。

 

因,猶依也。

 

宗,猶主也。

 

言約信而合其宜,則言必可踐矣。

 

致恭而中其節,則能遠恥辱矣。

 

所依者不失其可親之人,則亦可以宗而主之矣。

 

此言人之言行交際,皆當謹之於始而慮其所終,不然,則因仍苟且之間,將有不勝其自失之悔者矣。

 

子曰:「君子食無求飽,居無求安,敏於事而慎於言,就有道而正焉,可謂好學也已。」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不求安飽者,志有在而不暇及也。

 

敏於事者,勉其所不足。

 

慎於言者,不敢盡其所有餘也。

 

然猶不敢自是,而必就有道之人,以正其是非,則可謂好學矣。

 

凡言道者,皆謂事物當然之理,人之所共由者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君子之學,能是四者,可謂篤志力行者矣。

 

然不取正於有道,未免有差,如楊墨學仁義而差者也,其流至於無父無君,謂之好學可乎?」

 

子貢曰:「貧而無諂,富而無驕,何如?」

 

子曰:「可也。

 

未若貧而樂,富而好禮者也。」

 

樂,音洛。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諂,卑屈也。

 

驕,矜肆也。

 

常人溺於貧富之中,而不知所以自守,故必有二者之病。

 

無諂無驕,則知自守矣,而未能超乎貧富之外也。

 

凡曰可者,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辭也。

 

樂則心廣體胖而忘其貧,好禮則安處善,樂循理,亦不自知其富矣。

 

子貢貨殖,蓋先貧後富,而嘗用力於自守者,故以此為問。

 

而夫子答之如此,蓋許其所已能,而勉其所未至也。

 

子貢曰:「詩云:『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』其斯之謂與?」

 

磋,七多反。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詩衛風淇澳之篇,言治骨角者,既切之而復磋之;

 

治玉石者,既琢之而復磨之;

 

治之已精,而益求其精也。

 

子貢自以無諂無驕為至矣,聞夫子之言,又知義理之無窮,雖有得焉,而未可遽自足也,故引是詩以明之。

 

子曰:「賜也,始可與言詩已矣!

 

告諸往而知來者。」

 

往者,其所已言者。

 

來者,其所未言者。

 

愚按:此章問答,其淺深高下,固不待辨說而明矣。

 

然不切則磋無所施,不琢則磨無所措。

 

故學者雖不可安於小成,而不求造道之極致;

 

亦不可騖於虛遠,而不察切己之實病也。

 

子曰:「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不知人也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君子求在我者,故不患人之不己知。

 

不知人,則是非邪正或不能辨,故以為患也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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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9 18:48:20 | 只看該作者

論語集注 卷一


為政第二凡二十四章。

 

子曰:「為政以德,譬如北辰,居其所而眾星共之。」

 

共,音拱,亦作拱。

 

政之為言正也,所以正人之不正也。

 

德之為言得也,得於心而不失也。

 

北辰,北極,天之樞也。

 

居其所,不動也。

 

共,向也,言眾星四面旋繞而歸向之也。

 

為政以德,則無為而天下歸之,其象如此。

 

程子曰:「為政以德,然後無為。」

 

范氏曰:「為政以德,則不動而化、不言而信、無為而成。

 

所守者至簡而能御煩,所處者至靜而能制動,所務者至寡而能服眾。」

 

子曰:「詩三百,一言以蔽之,曰『思無邪』。」

 

詩三百十一篇,言三百者,舉大數也。

 

蔽,猶蓋也。

 

「思無邪」,魯頌駉篇之辭。

 

凡詩之言,善者可以感發人之善心,惡者可以懲創人之逸志,其用歸於使人得其情性之正而已。

 

然其言微婉,且或各因一事而發,求其直指全體,則未有若此之明且盡者。

 

故夫子言詩三百篇,而惟此一言足以盡蓋其義,其示人之意亦深切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『思無邪』者,誠也。」

 

范氏曰:「學者必務知要,知要則能守約,守約則足以盡博矣。

 

經禮三百,曲禮三千,亦可以一言以蔽之,曰『毋不敬』。」

 

子曰:「道之以政,齊之以刑,民免而無恥;

 

道,音導,下同。

 

道,猶引導,謂先之也。

 

政,謂法制禁令也。

 

齊,所以一之也。

 

道之而不從者,有刑以一之也。

 

免而無恥,謂苟免刑罰。

 

而無所羞愧,蓋雖不敢為惡,而為惡之心未嘗忘也。

 

道之以德,齊之以禮,有恥且格。」

 

禮,謂制度品節也。

 

格,至也。

 

言躬行以率之,則民固有所觀感而興起矣,而其淺深厚薄之不一者,又有禮以一之,則民恥於不善,而又有以至於善也。

 

一說,格,正也。

 

書曰:「格其非心。」

 

愚謂政者,為治之具。

 

刑者,輔治之法。

 

德禮則所以出治之本,而德又禮之本也。

 

此其相為終始,雖不可以偏廢,然政刑能使民遠罪而已,德禮之效,則有以使民日遷善而不自知。

 

故治民者不可徒恃其末,又當深探其本也。

 

子曰:「吾十有五而志於學,古者十五而入大學。

 

心之所之謂之志。

 

此所謂學,即大學之道也。

 

志乎此,則唸唸在此而為之不厭矣。

 

三十而立,有以自立,則守之固而無所事志矣。

 

四十而不惑,於事物之所當然,皆無所疑,則知之明而無所事守矣。

 

五十而知天命,天命,即天道之流行而賦於物者,乃事物所以當然之故也。

 

知此則知極其精,而不惑又不足言矣。

 

六十而耳順,聲入心通,無所違逆,知之之至,不思而得也。

 

七十而從心所欲,不踰矩。」

 

從,如字。

 

從,隨也。

 

矩,法度之器,所以為方者也。

 

隨其心之所欲,而自不過於法度,安而行之,不勉而中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孔子生而知之也,言亦由學而至,所以勉進後人也。

 

立,能自立於斯道也。

 

不惑,則無所疑矣。

 

知天命,窮理盡性也。

 

耳順,所聞皆通也。

 

從心所欲,不踰矩,則不勉而中矣。」

 

又曰:「孔子自言其進德之序如此者,聖人未必然,但為學者立法,使之盈科而後進,成章而後達耳。」

 

胡氏曰:「聖人之教亦多術,然其要使人不失其本心而已。

 

欲得此心者,惟志乎聖人所示之學,循其序而進焉。

 

至於一疵不存、萬理明盡之後,則其日用之間,本心瑩然,隨所意欲,莫非至理。

 

蓋心即體,欲即用,體即道,用即義,聲為律而身為度矣。」

 

又曰:「聖人言此,一以示學者當優遊●泳,不可躐等而進;

 

二以示學者當日就月將,不可半途而廢也。」

 

愚謂聖人生知安行,固無積累之漸,然其心未嘗自謂已至此也。

 

是其日用之間,必有獨覺其進而人不及知者。

 

故因其近似以自名,欲學者以是為則而自勉,非心實自聖而姑為是退托也。

 

後凡言謙辭之屬,意皆放此。

 

孟懿子問孝。

 

子曰:「無違。」

 

孟懿子,魯大夫仲孫氏,名何忌。

 

無違,謂不背於理。

 

樊遲御,子告之曰:「孟孫問孝於我,我對曰『無違』。」

 

樊遲,孔子弟子,名須。

 

御,為孔子御車也。

 

孟孫,即仲孫也。

 

夫子以懿子未達而不能問,恐其失指,而以從親之令為孝,故語樊遲以發之。

 

樊遲曰:「何謂也?」

 

子曰:「生,事之以禮;

 

死,葬之以禮,祭之以禮。」

 

生事葬祭,事親之始終具矣。

 

禮,即理之節文也。

 

人之事親,自始至終,一於禮而不苟,其尊親也至矣。

 

是時三家僭禮,故夫子以是警之,然語意渾然,又若不專為三家發者,所以為聖人之言也。

 

胡氏曰:「人之欲孝其親,心雖無窮,而分則有限。

 

得為而不為,與不得為而為之,均於不孝。

 

所謂以禮者,為其所得為者而已矣。」

 

孟武伯問孝。

 

子曰:「父母唯其疾之憂。」

 

武伯,懿子之子,名彘。

 

言父母愛子之心,無所不至,惟恐其有疾病,常以為憂也。

 

人子體此,而以父母之心為心,則凡所以守其身者,自不容於不謹矣,豈不可以為孝乎?

 

舊說,人子能使父母不以其陷於不義為憂,而獨以其疾為憂,乃可謂孝。

 

亦通。

 

子游問孝。

 

子曰:「今之孝者,是謂能養。

 

至於犬馬,皆能有養;

 

不敬,何以別乎?」

 

養,去聲。

 

別,彼列反。

 

子游,孔子弟子,姓言,名偃。

 

養,謂飲食供奉也。

 

犬馬待人而食,亦若養然。

 

言人畜犬馬,皆能有以養之,若能養其親而敬不至,則與養犬馬者何異。

 

甚言不敬之罪,所以深警之也。

 

胡氏曰:「世俗事親,能養足矣。

 

狎恩恃愛,而不知其漸流於不敬,則非小失也。

 

子游聖門高弟,未必至此,聖人直恐其愛踰於敬,故以是深警發之也。

 

子夏問孝。

 

子曰:「色難。

 

有事弟子服其勞,有酒食先生饌,曾是以為孝乎?」

 

食,音嗣。

 

色難,謂事親之際,惟色為難也。

 

食,飯也。

 

先生,父兄也。

 

饌,飲食之也。

 

曾,猶嘗也。

 

蓋孝子之有深愛者,必有和氣;

 

有和氣者,必有愉色;

 

有愉色者,必有婉容;

 

故事親之際,惟色為難耳,服勞奉養未足為孝也。

 

舊說,承順父母之色為難,亦通。

 

程子曰:「告懿子,告眾人者也。

 

告武伯者,以其人多可憂之事。

 

子游能養而或失於敬,子夏能直義而或少溫潤之色。

 

各因其材之高下,與其所失而告之,故不同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吾與回言終日,不違如愚。

 

退而省其私,亦足以發。

 

回也不愚。」

 

回,孔子弟子,姓顏。

 

字子淵。

 

不違者,意不相背,有聽受而無問難也。

 

私,謂燕居獨處,非進見請問之時。

 

發,謂發明所言之理。

 

愚聞之師曰:「顏子深潛純粹,其於聖人體段已具。

 

其聞夫子之言,默識心融,觸處洞然,自有條理。

 

故終日言,但見其不違如愚人而已。

 

及退省其私,則見其日用動靜語默之間,皆足以發明夫子之道,坦然由之而無疑,然後知其不愚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視其所以,以,為也。

 

為善者為君子,為惡者為小人。

 

觀其所由,觀,比視為詳矣。

 

由,從也。

 

事雖為善,而意之所從來者有未善焉,則亦不得為君子矣。

 

或曰:「由,行也。

 

謂所以行其所為者也。」

 

察其所安。

 

察,則又加詳矣。

 

安,所樂也。

 

所由雖善,而心之所樂者不在於是,則亦偽耳,豈能久而不變哉?

 

人焉廋哉?

 

人焉廋哉?」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廋,所留反。

 

焉,何也。

 

廋,匿也。

 

重言以深明之。

 

程子曰:「在己者能知言窮理,則能以此察人如聖人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溫故而知新,可以為師矣。」

 

溫,尋繹也。

 

故者,舊所聞。

 

新者,今所得。

 

言學能時習舊聞,而每有新得,則所學在我,而其應不窮,故可以為人師。

 

若夫記問之學,則無得於心,而所知有限,故學記譏其「不足以為人師」

 

,正與此意互相發也。

 

子曰:「君子不器。」

 

器者,各適其用而不能相通。

 

成德之士,體無不具,故用無不周,非特為一才一藝而已。

 

子貢問君子。

 

子曰:「先行其言而後從之。」

 

周氏曰:「先行其言者,行之於未言之前;

 

而後從之者,言之於既行之後。」

 

范氏曰:「子貢之患,非言之艱而行之艱,故告之以此。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。」

 

周,普遍也。

 

比,偏黨也。

 

皆與人親厚之意,但周公而比私耳。

 

君子小人所為不同,如陰陽晝夜,每每相反。

 

然究其所以分,則在公私之際,毫釐之差耳。

 

故聖人於周比、和同、驕泰之屬,常對舉而互言之,欲學者察乎兩閒,而審其取捨之幾也。

 

子曰:「學而不思則罔,思而不學則殆。」

 

不求諸心,故昏而無得。

 

不習其事,故危而不安。

 

程子曰:「博學、審問、慎思、明辨、篤行五者,廢其一,非學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攻乎異端,斯害也已!」

 

范氏曰:「攻,專治也,故治木石金玉之工曰攻。

 

異端,非聖人之道,而別為一端,如楊墨是也。

 

其率天下至於無父無君,專治而欲精之,為害甚矣!」

 

程子曰「佛氏之言,比之楊墨,尤為近理,所以其害為尤甚。

 

學者當如淫聲美色以遠之,不爾,則駸駸然入於其中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由!

 

誨女知之乎?

 

知之為知之,不知為不知,是知也。」

 

女,音汝。

 

由,孔子弟子,姓仲,字子路。

 

子路好勇,蓋有強其所不知以為知者,故夫子告之曰:我教女以知之之道乎!

 

但所知者則以為知,所不知者則以為不知。

 

如此則雖或不能盡知,而無自欺之蔽,亦不害其為知矣。

 

況由此而求之,又有可知之理乎?

 

子張學干祿。

 

子張,孔子弟子,姓顓孫,名師。

 

干,求也。

 

祿,仕者之奉也。

 

子曰:「多聞闕疑,慎言其餘,則寡尤;

 

多見闕殆,慎行其餘,則寡悔。

 

言寡尤,行寡悔,祿在其中矣。」

 

行寡之行,去聲。

 

呂氏曰:「疑者所未信,殆者所未安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尤,罪自外至者也。

 

悔,理自內出者也。」

 

愚謂多聞見者學之博,闕疑殆者擇之精,慎言行者守之約。

 

凡言在其中者,皆不求而自至之辭。

 

言此以救子張之失而進之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修天爵則人爵至,君子言行能謹,得祿之道也。

 

子張學干祿,故告之以此,使定其心而不為利祿動,若顏閔則無此問矣。

 

或疑如此亦有不得祿者,孔子蓋曰耕也餒在其中,惟理可為者為之而已矣。」

 

哀公問曰:「何為則民服?」

 

孔子對曰:「舉直錯諸枉,則民服;

 

舉枉錯諸直,則民不服。」

 

哀公,魯君,名蔣。

 

凡君問,皆稱孔子對曰者,尊君也。

 

錯,捨置也。

 

諸,眾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舉錯得義,則人心服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好直而惡枉,天下之至情也。

 

順之則服,逆之則去,必然之理也。

 

然或無道以照之,則以直為枉,以枉為直者多矣,是以君子大居敬而貴窮理也。」

 

季康子問:「使民敬、忠以勸,如之何?」

 

子曰:「臨之以莊則敬,孝慈則忠,舉善而教不能則勸。」

 

季康子,魯大夫季孫氏,名肥。

 

莊,謂容貌端嚴也。

 

臨民以莊,則民敬於己。

 

孝於親,慈於眾,則民忠於己。

 

善者舉之而不能者教之,則民有所勸而樂於為善。

 

張敬夫曰:「此皆在我所當為,非為欲使民敬忠以勸而為之也。

 

然能如是,則其應蓋有不期然而然者矣。」

 

或謂孔子曰:「子奚不為政?」

 

定公初年,孔子不仕,故或人疑其不為政也。

 

子曰:「書云:『孝乎惟孝、友於兄弟,施於有政。』是亦為政,奚其為為政?」

 

書周書君陳篇。

 

書雲孝乎者,言書之言孝如此也。

 

善兄弟曰友。

 

書言君陳能孝於親,友於兄弟,又能推廣此心,以為一家之政。

 

孔子引之,言如此,則是亦為政矣,何必居位乃為為政乎?

 

蓋孔子之不仕,有難以語或人者,故托此以告之,要之至理亦不外是。

 

子曰:「人而無信,不知其可也。

 

大車無輗,小車無軏,其何以行之哉?」

 

輗,五兮反。

 

軏,音月。

 

大車,謂平地任載之車。

 

輗,轅端橫木,縛軛以駕牛者。

 

小車,謂田車、兵車、乘車。

 

軏,轅端上曲,鉤衡以駕馬者。

 

車無此二者,則不可以行,人而無信,亦猶是也。

 

子張問:「十世可知也?」

 

陸氏曰:「也,一作乎。」

 

王者易姓受命為一世。

 

子張問自此以後,十世之事,可前知乎?

 

子曰:「殷因於夏禮,所損益,可知也;

 

周因於殷禮,所損益,可知也;

 

其或繼周者,雖百世可知也。」

 

馬氏曰:「所因,謂三綱五常。

 

所損益,謂文質三統。」

 

愚按:三綱,謂:君為臣綱,父為子綱,夫為妻綱。

 

五常,謂: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。

 

文質,謂:夏尚忠,商尚質,周尚文。

 

三統,謂:夏正建寅為人統,商正建丑為地統,周正建子為天統。

 

三綱五常,禮之大體,三代相繼,皆因之而不能變。

 

其所損益,不過文章制度小過不及之間,而其已然之跡,今皆可見。

 

則自今以往,或有繼周而王者,雖百世之遠,所因所革,亦不過此,豈但十世而已乎!

 

聖人所以知來者蓋如此,非若後世讖緯術數之學也。

 

胡氏曰「子張之問,蓋欲知來,而聖人言其既往者以明之也。

 

夫自修身以至於為天下,不可一日而無禮。

 

天敘天秩,人所共由,禮之本也。

 

商不能改乎夏,周不能改乎商,所謂天地之常經也。

 

若乃制度文為,或太過則當損,或不足則當益,益之損之。

 

與時宜之,而所因者不壞,是古今之通義也。

 

因往推來,雖百世之遠,不過如此而已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非其鬼而祭之,諂也。

 

非其鬼,謂非其所當祭之鬼。

 

諂,求媚也。

 

見義不為,無勇也。」

 

知而不為,是無勇也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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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後由 我本善良 於 2013-9-9 18:53 編輯

論語集注 卷二


八佾第三凡二十六章。

 

通前篇末二章,皆論禮樂之事。

 

孔子謂季氏:「八佾舞於庭,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?」

 

佾,音逸。

 

季氏,魯大夫季孫氏也。

 

佾,舞列也,天子八、諸侯六、大夫四、士二。

 

每佾人數,如其佾數。

 

或曰:「每佾八人。」

 

未詳孰是。

 

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樂,孔子言其此事尚忍為之,則何事不可忍為。

 

或曰:「忍,容忍也。」

 

蓋深疾之之辭。

 

范氏曰:「樂舞之數,自上而下,降殺以兩而已,故兩之間,不可以毫髮僭差也。

 

孔子為政,先正禮樂,則季氏之罪不容誅矣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君子於其所不當為不敢須臾處,不忍故也。

 

而季氏忍此矣,則雖弒父與君,亦何所憚而不為乎?」

 

三家者以雍徹。

 

子曰:「『相維辟公,天子穆穆』,奚取於三家之堂?」

 

徹,直列反。

 

相,去聲。

 

三家,魯大夫孟孫、叔孫、季孫之家也。

 

雍,周頌篇名。

 

徹,祭畢而收其俎也。

 

天子宗廟之祭,則歌雍以徹,是時三家僭而用之。

 

相,助也。

 

辟公,諸侯也。

 

穆穆,深遠之意,天子之容也。

 

此雍詩之辭,孔子引之,言三家之堂非有此事,亦何取於此義而歌之乎?

 

譏其無知妄作,以取僭竊之罪。

 

程子曰:「周公之功固大矣,皆臣子之分所當為,魯安得獨用天子禮樂哉?

 

成王之賜,伯禽之受,皆非也。

 

其因襲之弊,遂使季氏僭八佾,三家僭雍徹,故仲尼譏之。」

 

子曰:「人而不仁,如禮何?

 

人而不仁,如樂何?」

 

游氏曰「人而不仁,則人心亡矣,其如禮樂何哉?

 

言雖欲用之,而禮樂不為之用也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仁者天下之正理。

 

失正理,則無序而不和。」

 

李氏曰:「禮樂待人而後行,苟非其人,則雖玉帛交錯,鐘鼓鏗鏘,亦將如之何哉?」

 

然記者序此於八佾雍徹之後,疑其為僭禮樂者發也。

 

林放問禮之本。

 

林放,魯人。

 

見世之為禮者,專事繁文,而疑其本之不在是也,故以為問。

 

子曰:「大哉問!

 

孔子以時方逐末,而放獨有志於本,故大其問。

 

蓋得其本,則禮之全體無不在其中矣。

 

禮,與其奢也,寧儉;

 

喪,與其易也,寧戚。」

 

易,去聲。

 

易,治也。

 

孟子曰:「易其田疇。」

 

在喪禮,則節文習熟,而無哀痛慘怛之實者也。

 

戚則一於哀,而文不足耳。

 

禮貴得中,奢易則過於文,儉戚則不及而質,二者皆未合禮。

 

然凡物之理,必先有質而後有文,則質乃禮之本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夫祭與其敬不足而禮有餘也,不若禮不足而敬有餘也,喪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餘也,不若禮不足而哀有餘也。

 

禮失之奢,喪失之易,皆不能反本,而隨其末故也。

 

禮奢而備,不若儉而不備之愈也;

 

喪易而文,不若戚而不文之愈也。

 

儉者物之質,戚者心之誠,故為禮之本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禮始諸飲食,故污尊而抔飲,為之簠、簋、籩、豆、罍、爵之飾,所以文之也,則其本儉而已。

 

喪不可以徑情而直行,為之衰麻哭踴之數,所以節之也,則其本戚而已。

 

周衰,世方以文滅質,而林放獨能問禮之本,故夫子大之,而告之以此。」

 

子曰:「夷狄之有君,不如諸夏之亡也。」

 

吳氏曰:「亡,古無字,通用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夷狄且有君長,不如諸夏之僭亂,反無上下之分也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孔子傷時之亂而歎之也。

 

亡,非實亡也,雖有之,不能盡其道爾。」

 

季氏旅於泰山。

 

子謂冉有曰:「女弗能救與?」

 

對曰:「不能。」

 

子曰:「嗚呼!

 

曾謂泰山,不如林放乎?」

 

女,音汝。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旅,祭名。

 

泰山,山名,在魯地。

 

禮,諸侯祭封內山川,季氏祭之,僭也。

 

冉有,孔子弟子,名求,時為季氏宰。

 

救,謂救其陷於僭竊之罪。

 

嗚呼,歎辭。

 

言神不享非禮,欲季氏知其無益而自止,又進林放以厲冉有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冉有從季氏,夫子豈不知其不可告也,然而聖人不輕絕人。

 

盡己之心,安知冉有之不能救、季氏之不可諫也。

 

既不能正,則美林放以明泰山之不可誣,是亦教誨之道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無所爭,必也射乎!

 

揖讓而升,下而飲,其爭也君子。」

 

飲,去聲。

 

揖讓而升者,大射之禮,耦進三揖而後升堂也。

 

下而飲,謂射畢揖降,以俟眾耦皆降,勝者乃揖不勝者升,取觶立飲也。

 

言君子恭遜不與人爭,惟於射而後有爭。

 

然其爭也,雍容揖遜乃如此,則其爭也君子,而非若小人之爭矣。

 

子夏問曰:「『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素以為絢兮。』何謂也?」

 

倩,七練反。

 

盼,普莧反。

 

絢,呼縣反。

 

此逸詩也。

 

倩,好口輔也。

 

盼,目黑白分也。

 

素,粉地,畫之質也。

 

絢,採色,畫之飾也。

 

言人有此倩盼之美質,而又加以華采之飾,如有素地而加采色也。

 

子夏疑其反謂以素為飾,故問之。

 

子曰:「繪事後素。」

 

繪,胡對反。

 

繪事,繪畫之事也。

 

後素,後於素也。

 

考工記曰:「繪畫之事後素功。」

 

謂先以粉地為質,而後施五采,猶人有美質,然後可加文飾。

 

曰:「禮後乎?」

 

子曰:「起予者商也!

 

始可與言詩已矣。」

 

禮必以忠信為質,猶繪事必以粉素為先。

 

起,猶發也。

 

起予,言能起發我之志意。

 

謝氏曰:「子貢因論學而知詩,子夏因論詩而知學,故皆可與言詩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『甘受和,白受采,忠信之人,可以學禮。

 

苟無其質,禮不虛行』。

 

此『繪事後素』之說也。

 

孔子曰『繪事後素』,而子夏曰『禮後乎』,可謂能繼其志矣。

 

非得之言意之表者能之乎?

 

商賜可與言詩者以此。

 

若夫玩心於章句之末,則其為詩也固而已矣。

 

所謂起予,則亦相長之義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夏禮吾能言之,杞不足徵也;

 

殷禮吾能言之,宋不足徵也。

 

文獻不足故也,足則吾能徵之矣。」

 

杞,夏之後。

 

宋,殷之後。

 

徵,證也。

 

文,典籍也。

 

獻,賢也。

 

言二代之禮,我能言之,而二國不足取以為證,以其文獻不足故也。

 

文獻若足,則我能取之,以證君言矣。

 

子曰:「禘自既灌而往者,吾不欲觀之矣。」

 

禘,大計反。

 

趙伯循曰:「禘,王者之大祭也。

 

王者既立始祖之廟,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,祀之於始祖之廟,而以始祖配之也。

 

成王以周公有大勳勞,賜魯重祭。

 

故得禘於周公之廟,以文王為所出之帝,而周公配之,然非禮矣。」

 

灌者,方祭之始,用郁鬯之酒灌地,以降神也。

 

魯之君臣,當此之時,誠意未散,猶有可觀,自此以後,則浸以懈怠而無足觀矣。

 

蓋魯祭非禮,孔子本不欲觀,至此而失禮之中又失禮焉,故發此歎也。

 

謝氏曰:「夫子嘗曰:『我欲觀夏道,是故之杞,而不足征也;

 

我欲觀殷道,是故之宋,而不足征也。』

又曰:『我觀周道,幽厲傷之,吾捨魯何適矣。

 

魯之郊禘非禮也,周公其衰矣!』

考之杞宋已如彼,考之當今又如此,孔子所以深歎也。」

 

或問禘之說。

 

子曰:「不知也。

 

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,其如示諸斯乎!」

 

指其掌。

 

先王報本追遠之意,莫深於禘。

 

非仁孝誠敬之至,不足以與此,非或人之所及也。

 

而不王不禘之法,又魯之所當諱者,故以不知答之。

 

示,與視同。

 

指其掌,弟子記夫子言此而自指其掌,言其明且易也。

 

蓋知禘之說,則理無不明,誠無不格,而治天下不難矣。

 

聖人於此,豈真有所不知也哉?

 

祭如在,祭神如神在。

 

程子曰:「祭,祭先祖也。

 

祭神,祭外神也。

 

祭先主於孝,祭神主於敬。」

 

愚謂此門人記孔子祭祀之誠意。

 

子曰:「吾不與祭,如不祭。」

 

與,去聲。

 

又記孔子之言以明之。

 

言己當祭之時,或有故不得與,而使他人攝之,則不得致其如在之誠。

 

故雖已祭,而此心缺然,如未嘗祭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君子之祭,七日戒,三日齊,必見所祭者,誠之至也。

 

是故郊則天神格,廟則人鬼享,皆由己以致之也。

 

有其誠則有其神,無其誠則無其神,可不謹乎?

 

吾不與祭如不祭,誠為實,禮為虛也。」

 

王孫賈問曰:「與其媚於奧,寧媚於灶,何謂也?」

 

王孫賈,衛大夫。

 

媚,親順也。

 

室西南隅為奧。

 

灶者,五祀之一,夏所祭也。

 

凡祭五祀,皆先設主而祭於其所,然後迎屍而祭於奧,略如祭宗廟之儀。

 

如祀灶,則設主於灶陘,祭畢,而更設饌於奧以迎屍也。

 

故時俗之語,因以奧有常尊,而非祭之主;

 

灶雖卑賤,而當時用事。

 

喻自結於君,不如阿附權臣也。

 

賈,衛之權臣,故以此諷孔子。

 

子曰:「不然,獲罪於天,無所禱也。」

 

天,即理也;

 

其尊無對,非奧灶之可比也。

 

逆理,則獲罪於天矣,豈媚於奧灶所能禱而免乎?

 

言但當順理,非特不當媚灶,亦不可媚於奧也。

 

謝氏曰:「聖人之言,遜而不迫。

 

使王孫賈而知此意,不為無益;

 

使其不知,亦非所以取禍。」

 

子曰:「周監於二代,鬱鬱乎文哉!

 

吾從周。」

 

郁,於六反。

 

監,視也。

 

二代,夏商也。

 

言其視二代之禮而損益之。

 

鬱鬱,文盛貌。

 

尹氏曰:「三代之禮至周大備,夫子美其文而從之。」

 

子入大廟,每事問。

 

或曰:「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?

 

入大廟,每事問。」

 

子聞之曰:「是禮也。」

 

大,音泰。

 

鄹,側留反。

 

大廟,魯周公廟。

 

此蓋孔子始仕之時,入而助祭也。

 

鄹,魯邑名。

 

孔子父叔梁紇,嘗為其邑大夫。

 

孔子自少以知禮聞,故或人因此而譏之。

 

孔子言是禮者,敬謹之至,乃所以為禮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禮者,敬而已矣。

 

雖知亦問,謹之至也,其為敬莫大於此。

 

謂之不知禮者,豈足以知孔子哉?」

 

子曰:「射不主皮,為力不同科,古之道也。」

 

為,去聲。

 

射不主皮,鄉射禮文。

 

為力不同科,孔子解禮之意如此也。

 

皮,革也,布侯而棲革於其中以為的,所謂鵠也。

 

科,等也。

 

古者射以觀德,但主於中,而不主於貫革,蓋以人之力有強弱,不同等也。

 

記曰:「武王克商,散軍郊射,而貫革之射息。」

 

正謂此也。

 

周衰,禮廢,列國兵爭,復尚貫革,故孔子歎之。

 

楊氏曰:「中可以學而能,力不可以強而至。

 

聖人言古之道,所以正今之失。」

 

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。

 

去,起呂反。

 

告,古篤反。

 

餼,許氣反。

 

告朔之禮:古者天子常以季冬,頒來歲十二月之朔於諸侯,諸侯受而藏之祖廟。

 

月朔,則以特羊告廟,請而行之。

 

餼,生牲也。

 

魯自文公始不視朔,而有司猶供此羊,故子貢欲去之。

 

子曰:「賜也,爾愛其羊,我愛其禮。」

 

愛,猶惜也。

 

子貢蓋惜其無實而妄費。

 

然禮雖廢,羊存,猶得以識之而可復焉。

 

若並去其羊,則此禮遂亡矣,孔子所以惜之。

 

楊氏曰:「告朔,諸侯所以?命於君親,禮之大者。

 

魯不視朔矣,然羊存則告朔之名未泯,而其實因可舉。

 

此夫子所以惜之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事君盡禮,人以為諂也。」

 

黃氏曰:「孔子於事君之禮,非有所加也,如是而後盡爾。

 

時人不能,反以為諂。

 

故孔子言之,以明禮之當然也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聖人事君盡禮,當時以為諂。

 

若他人言之,必曰我事君盡禮,小人以為諂,而孔子之言止於如此。

 

聖人道大德宏,此亦可見。」

 

定公問:「君使臣,臣事君,如之何?」

 

孔子對曰:「君使臣以禮,臣事君以忠。」

 

定公,魯君,名宋。

 

二者皆理之當然,各欲自盡而已。

 

呂氏曰:「使臣不患其不忠,患禮之不至;

 

事君不患其無禮,患忠之不足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君臣以義合者也。

 

故君使臣以禮,則臣事君以忠。」

 

子曰:「關雎,樂而不淫,哀而不傷。」

 

樂,音洛。

 

關雎,周南國風詩之首篇也。

 

淫者,樂之過而失其正者也。

 

傷者,哀之過而害於和者也。

 

關雎之詩,言后妃之德,宜配君子。

 

求之未得,則不能無寤寐反側之憂;

 

求而得之,則宜其有琴瑟鐘鼓之樂。

 

蓋其憂雖深而不害於和,其樂雖盛而不失其正,故夫子稱之如此。

 

欲學者玩其辭,審其音,而有以識其性情之正也。

 

哀公問社於宰我。

 

宰我對曰:「夏後氏以松,殷人以柏,周人以栗,曰使民戰慄。」

 

宰我,孔子弟子,名予。

 

三代之社不同者,古者立社,各樹其土之所宜木以為主也。

 

戰慄,恐懼貌。

 

宰我又言周所以用栗之意如此。

 

豈以古者戮人於社,故附會其說與?

 

子聞之曰:「成事不說,遂事不諫,既往不咎。」

 

遂事,謂事雖未成,而勢不能已者。

 

孔子以宰我所對,非立社之本意,又啟時君殺伐之心,而其言已出,不可復救,故歷言此以深責之,欲使謹其後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古者各以所宜木名其社,非取義於木也。

 

宰我不知而妄對,故夫子責之。」

 

子曰:「管仲之器小哉!」

 

管仲,齊大夫,名夷吾,相桓公霸諸侯。

 

器小,言其不知聖賢大學之道,故局量褊淺、規模卑狹,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於王道。

 

或曰:「管仲儉乎?」

 

曰:「管氏有三歸,官事不攝,焉得儉?」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或人蓋疑器小之為儉。

 

三歸,台名。

 

事見說苑。

 

攝,兼也。

 

家臣不能具官,一人常兼數事。

 

管仲不然,皆言其侈。

 

「然則管仲知禮乎?」

 

曰:「邦君樹塞門,管氏亦樹塞門;

 

邦君為兩君之好,有反坫,管氏亦有反坫。

 

管氏而知禮,孰不知禮?」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坫,丁念反。

 

或人又疑不儉為知禮。

 

屏謂之樹。

 

塞,猶蔽也。

 

設屏於門,以蔽內外也。

 

好,謂好會。

 

坫,在兩楹之間,獻酬飲畢,則反爵於其上。

 

此皆諸侯之禮,而管仲僭之,不知禮也。

 

愚謂孔子譏管仲之器小,其旨深矣。

 

或人不知而疑其儉,故斥其奢以明其非儉。

 

或又疑其知禮,故又斥其僭,以明其不知禮。

 

蓋雖不復明言小器之所以然,而其所以小者,於此亦可見矣。

 

故程子曰「奢而犯禮,其器之小可知。

 

蓋器大,則自知禮而無此失矣。」

 

此言當深味也。

 

蘇氏曰:「自修身正家以及於國,則其本深,其及者遠,是謂大器。

 

揚雄所謂『大器猶規矩準繩』,先自治而後治人者是也。

 

管仲三歸反坫,桓公內嬖六人,而霸天下,其本固已淺矣。

 

管仲死,桓公薨,天下不復宗齊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夫子大管仲之功而小其器。

 

蓋非王佐之才,雖能合諸侯、正天下,其器不足稱也。

 

道學不明,而王霸之略混為一途。

 

故聞管仲之器小,則疑其為儉,以不儉告之,則又疑其知禮。

 

蓋世方以詭遇為功,而不知為之范,則不悟其小宜矣。」

 

子語魯大師樂。

 

曰:「樂其可知也:始作,翕如也;

 

從之,純如也,皦如也,繹如也,以成。」

 

語,去聲。

 

大,音泰。

 

從,音縱。

 

語,告也。

 

大師,樂官名。

 

時音樂廢缺,故孔子教之。

 

翕,合也。

 

從,放也。

 

純,和也。

 

皦,明也。

 

繹,相續不絕也。

 

成,樂之一終也。

 

謝氏曰:「五音六律不具,不足以為樂。

 

翕如,言其合也。

 

五音合矣,清濁高下,如五味之相濟而後和,故曰純如。

 

合而和矣,欲其無相奪倫,故曰皦如,然豈宮自宮而商自商乎?

 

不相反而相連,如貫珠可也,故曰繹如也,以成。」

 

儀封人請見。

 

曰:「君子之至於斯也,吾未嘗不得見也。」

 

從者見之。

 

出曰:「二三子,何患於喪乎?

 

天下之無道也久矣,天將以夫子為木鐸。」

 

請見、見之之見,賢遍反。

 

從、喪,皆去聲。

 

儀,衛邑。

 

封人,掌封疆之官,蓋賢而隱於下位者也。

 

君子,謂當時賢者。

 

至此皆得見之,自言其平日不見絕於賢者,而求以自通也。

 

見之,謂通使得見。

 

喪,謂失位去國,禮曰「喪欲速貧」

 

是也。

 

木鐸,金口木舌,施政教時所振,以警眾者也。

 

言亂極當治,天必將使夫子得位設教,不久失位也。

 

封人一見夫子而遽以是稱之,其所得於觀感之間者深矣。

 

或曰:「木鐸所以?於道路,言天使夫子失位,周流四方以行其教,如木鐸之?於道路也。」

 

子謂韶,「盡美矣,又盡善也。」

 

謂武,「盡美矣,未盡善也」。

 

韶,舜樂。

 

武,武王樂。

 

美者,聲容之盛。

 

善者,美之實也。

 

舜紹堯致治,武王伐紂救民,其功一也,故其樂皆盡美。

 

然舜之德,性之也,又以揖遜而有天下;

 

武王之德,反之也,又以征誅而得天下,故其實有不同者。

 

程子曰:「成湯放桀,惟有慚德,武王亦然,故未盡善。

 

堯、舜、湯、武,其揆一也。

 

征伐非其所欲,所遇之時然爾。」

 

子曰:「居上不寬,為禮不敬,臨喪不哀,吾何以觀之哉?」

 

居上主於愛人,故以寬為本。

 

為禮以敬為本,臨喪以哀為本。

 

既無其本,則以何者而觀其所行之得失哉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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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9 18:52:23 | 只看該作者
本帖最後由 我本善良 於 2013-9-9 18:53 編輯

論語集注 卷二


里仁第四凡二十六章。

 

子曰:「里仁為美。

 

擇不處仁,焉得知?」

 

處,上聲。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知,去聲。

 

里有仁厚之俗為美。

 

擇里而不居於是焉,則失其是非之本心,而不得為知矣。

 

子曰:「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,不可以長處樂。

 

仁者安仁,知者利仁。」

 

樂,音洛。

 

知,去聲。

 

約,窮困也。

 

利,猶貪也,蓋深知篤好而必欲得之也。

 

不仁之人,失其本心,久約必濫,久樂必淫。

 

惟仁者則安其仁而無適不然,知者則利於仁而不易所守,蓋雖深淺之不同,然皆非外物所能奪矣。

 

謝氏曰:「仁者心無內外遠近精粗之間,非有所存而自不亡,非有所理而自不亂,如目視而耳聽,手持而足行也。

 

知者謂之有所見則可,謂之有所得則未可。

 

有所存斯不亡,有所理斯不亂,未能無意也。

 

安仁則一,利仁則二。

 

安仁者非顏閔以上,去聖人為不遠,不知此味也。

 

諸子雖有卓越之才,謂之見道不惑則可,然未免於利之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唯仁者能好人,能惡人。」

 

好、惡,皆去聲。

 

唯之為言獨也。

 

蓋無私心,然後好惡當於理,程子所謂「得其公正」

 

是也。

 

游氏曰:「好善而惡惡,天下之同情,然人每失其正者,心有所繫而不能自克也。

 

惟仁者無私心,所以能好惡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苟志於仁矣,無惡也。」

 

惡,如字。

 

苟,誠也。

 

志者,心之所之也。

 

其心誠在於仁,則必無為惡之事矣。

 

楊氏曰:「苟志於仁,未必無過舉也,然而為惡則無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,不以其道得之,不處也;

 

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,不以其道得之,不去也。

 

惡,去聲。

 

不以其道得之,謂不當得而得之。

 

然於富貴則不處,於貧賤則不去,君子之審富貴而安貧賤也如此。

 

君子去仁,惡乎成名?

 

惡,平聲。

 

言君子所以為君子,以其仁也。

 

若貪富貴而厭貧賤,則是自離其仁,而無君子之實矣,何所成其名乎?

 

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,造次必於是,顛沛必於是。」

 

造,七到反。

 

沛,音貝。

 

終食者,一飯之頃。

 

造次,急遽苟且之時。

 

顛沛,傾覆流離之際。

 

蓋君子之不去乎仁如此,不但富貴、貧賤、取捨之間而已也。

 

言君子為仁,自富貴、貧賤、取捨之間,以至於終食、造次、顛沛之頃,無時無處而不用其力也。

 

然取捨之分明,然後存養之功密;

 

存養之功密,則其取捨之分益明矣。

 

子曰:「我未見好仁者,惡不仁者。

 

好仁者,無以尚之;

 

惡不仁者,其為仁矣,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。

 

好、惡,皆去聲。

 

夫子自言未見好仁者、惡不仁者。

 

蓋好仁者真知仁之可好,故天下之物無以加之。

 

惡不仁者真知不仁之可惡,故其所以為仁者,必能絕去不仁之事,而不使少有及於其身。

 

此皆成德之事,故難得而見之也。

 

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?

 

我未見力不足者。

 

言好仁惡不仁者,雖不可見,然或有人果能一旦奮然用力於仁,則我又未見其力有不足者。

 

蓋為仁在己,欲之則是,而志之所至,氣必至焉。

 

故仁雖難能,而至之亦易也。

 

蓋有之矣,我未之見也。」

 

蓋,疑辭。

 

有之,謂有用力而力不足者。

 

蓋人之氣質不同,故疑亦容或有此昏弱之甚,欲進而不能者,但我偶未之見耳。

 

蓋不敢終以為易,而又歎人之莫肯用力於仁也。

 

此章言仁之成德,雖難其人,然學者苟能實用其力,則亦無不可至之理。

 

但用力而不至者,今亦未見其人焉,此夫子所以反覆而歎惜之也。

 

子曰:「人之過也,各於其黨。

 

觀過,斯知仁矣。」

 

黨,類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人之過也,各於其類。

 

君子常失於厚,小人常失於薄;

 

君子過於愛,小人過於忍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於此觀之,則人之仁不仁可知矣。」

 

吳氏曰:「後漢吳佑謂:『掾以親故:受污辱之名,所謂觀過知仁』是也。」

 

愚按:此亦但言人雖有過,猶可即此而知其厚薄,非謂必俟其有過,而後賢否可知也。

 

子曰:「朝聞道,夕死可矣。」

 

道者,事物當然之理。

 

苟得聞之,則生順死安,無復遺恨矣。

 

朝夕,所以甚言其時之近。

 

程子曰「言人不可以不知道,苟得聞道,雖死可也。」

 

又曰:「皆實理也,人知而信者為難。

 

死生亦大矣!

 

非誠有所得,豈以夕死為可乎?」

 

子曰:「士志於道,而恥惡衣惡食者,未足與議也。」

 

心欲求道,而以口體之奉不若人為恥,其識趣之卑陋甚矣,何足與議於道哉?

 

程子曰:「志於道而心役乎外,何足與議也?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之於天下也,無適也,無莫也,義之與比。」

 

適,丁歷反。

 

比,必二反。

 

○適,專主也。

 

春秋傳曰「吾誰適從」

 

是也。

 

莫,不肯也。

 

比,從也。

 

謝氏曰:「適,可也。

 

莫,不可也。

 

無可無不可,苟無道以主之,不幾於猖狂自恣乎?

 

此佛老之學,所以自謂心無所住而能應變,而卒得罪於聖人也。

 

聖人之學不然,於無可無不可之間,有義存焉。

 

然則君子之心,果有所倚乎?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懷德,小人懷土;

 

君子懷刑,小人懷惠。」

 

懷,思念也。

 

懷德,謂存其固有之善。

 

懷土,謂溺其所處之安。

 

懷刑,謂畏法。

 

懷惠,謂貪利。

 

君子小人趣向不同,公私之間而已。

 

尹氏曰「樂善惡不善,所以為君子;

 

苟安務得,所以為小人。」

 

子曰:「放於利而行,多怨。」

 

放,上聲。

 

孔氏曰:「放,依也。

 

多怨,謂多取怨。」

 

○程子曰:「欲利於己,必害於人,故多怨。」

 

子曰:「能以禮讓為國乎?

 

何有?

 

不能以禮讓為國,如禮何?」

 

讓者,禮之實也。

 

何有,言不難也。

 

言有禮之實以為國,則何難之有,不然,則其禮文雖具,亦且無如之何矣,而況於為國乎?

 

子曰:「不患無位,患所以立;

 

不患莫己知,求為可知也。」

 

所以立,謂所以立乎其位者。

 

可知①,謂可以見知之實。

 

程子曰:「君子求其在己者而已矣。」

 

①「知」

 

原作「矣」

 

,據清仿宋大字本改。

 

子曰:「參乎!

 

吾道一以貫之。」

 

曾子曰:「唯。」

 

參,所金反。

 

唯,上聲。

 

參乎者,呼曾子之名而告之。

 

貫,通也。

 

唯者,應之速而無疑者也。

 

聖人之心,渾然一理,而泛應曲當,用各不同。

 

曾子於其用處,蓋已隨事精察而力行之,但未知其體之一爾。

 

夫子知其真積力久,將有所得,是以呼而告之。

 

曾子果能默契其指,即應之速而無疑也。

 

子出。

 

門人問曰:「何謂也?」

 

曾子曰:「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矣。」

 

盡己之謂忠,推己之謂恕。

 

而已矣者,竭盡而無餘之辭也。

 

夫子之一理渾然而泛應曲當,譬則天地之至誠無息,而萬物各得其所也。

 

自此之外,固無餘法,而亦無待於推矣。

 

曾子有見於此而難言之,故借學者盡己、推己之目以著明之,欲人之易曉也。

 

蓋至誠無息者,道之體也,萬殊之所以一本也;

 

萬物各得其所者,道之用也,一本之所以萬殊也。

 

以此觀之,一以貫之之實可見矣。

 

或曰:「中心為忠,如心為恕。」

 

於義亦通。

 

程子曰:「以己及物,仁也;

 

推己及物,恕也,違道不遠是也。

 

忠恕一以貫之:忠者天道,恕者人道;

 

忠者無妄,恕者所以行乎忠也;

 

忠者體,恕者用,大本達道也。

 

此與違道不遠異者,動以天爾。」

 

又曰:「『維天之命,於穆不已』,忠也;

 

『幹道變化,各正性命』,恕也。」

 

又曰:「聖人教人各因其才,吾道一以貫之,惟曾子為能達此,孔子所以告之也。

 

曾子告門人曰:『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矣』,亦猶夫子之告曾子也。

 

中庸所謂『忠恕違道不遠』,斯乃下學上達之義。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喻於義,小人喻於利。」

 

喻,猶曉也。

 

義者,天理之所宜。

 

利者,人情之所欲。

 

程子曰:「君子之於義,猶小人之於利也。

 

唯其深喻,是以篤好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君子有捨生而取義者,以利言之,則人之所欲無甚於生,所惡無甚於死,孰肯捨生而取義哉?

 

其所喻者義而已,不知利之為利故也,小人反是。」

 

子曰:「見賢思齊焉,見不賢而內自省也。」

 

省,悉井反。

 

思齊者,冀己亦有是善;

 

內自省者,恐己亦有是惡。

 

胡氏曰:「見人之善惡不同,而無不反諸身者,則不徒羨人而甘自棄,不徒責人而忘自責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事父母幾諫。

 

見志不從,又敬不違,勞而不怨。」

 

此章與內則之言相表裡。

 

幾,微也。

 

微諫,所謂「父母有過,下氣怡色,柔聲以諫」

 

也。

 

見志不從,又敬不違,所謂「諫若不入,起敬起孝,悅則復諫」

 

也。

 

勞而不怨,所謂「與其得罪於鄉、黨、州、閭,寧熟諫。

 

父母怒不悅,而撻之流血,不敢疾怨,起敬起孝」

 

也。

 

子曰:「父母在,不遠遊。

 

遊必有方。」

 

遠遊,則去親遠而為日久,定省曠而音問疏;

 

不惟己之思親不置,亦恐親之念我不忘也。

 

遊必有方,如己告雲之東,即不敢更適西,欲親必知己之所在而無憂,召己則必至而無失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子能以父母之心為心則孝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,可謂孝矣。」

 

胡氏曰:「已見首篇,此蓋復出而逸其半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父母之年,不可不知也。

 

一則以喜,一則以懼。」

 

知,猶記憶也。

 

常知父母之年,則既喜其壽,又懼其衰,而於愛日之誠,自有不能已者。

 

子曰:「古者言之不出,恥躬之不逮也。」

 

言古者,以見今之不然。

 

逮,及也。

 

行不及言,可恥之甚。

 

古者所以不出其言,為此故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君子之於言也,不得已而後出之,非言之難,而行之難也。

 

人惟其不行也,是以輕言之。

 

言之如其所行,行之如其所言,則出諸其口必不易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以約失之者鮮矣。」

 

鮮,上聲。

 

謝氏曰:「不侈然以自放之謂約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凡事約則鮮失,非止謂儉約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。」

 

行,去聲。

 

謝氏曰:「放言易,故欲訥;

 

力行難,故欲敏。」

 

胡氏曰:「自吾道一貫至此十章,疑皆曾子門人所記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德不孤,必有鄰。」

 

鄰,猶親也。

 

德不孤立,必以類應。

 

故有德者,必有其類從之,如居之有鄰也。

 

子游曰:「事君數,斯辱矣,朋友數,斯疏矣。」

 

數,色角反。

 

程子曰:「數,煩數也。」

 

胡氏曰:「事君諫不行,則當去;

 

導友善不納,則當止。

 

至於煩瀆,則言者輕,聽者厭矣,是以求榮而反辱,求親而反疏也。」

 

范氏曰:「君臣朋友,皆以義合,故其事同也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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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9 18:54:29 | 只看該作者

論語集注 卷三


公冶長第五此篇皆論古今人物賢否得失,蓋格物窮理之一端也。

 

凡二十七章。

 

胡氏以為疑多子貢之徒所記雲。

 

子謂公冶長,「可妻也。

 

雖在縲紲之中,非其罪也」

 

 

以其子妻之。

 

妻,去聲,下同。

 

縲,力追反。

 

紲,息列反。

 

公冶長,孔子弟子。

 

妻,為之妻也。

 

縲,黑索也。

 

紲,攣也。

 

古者獄中以黑索拘攣罪人。

 

長之為人無所考,而夫子稱其可妻,其必有以取之矣。

 

又言其人雖嘗陷於縲紲之中,而非其罪,則固無害於可妻也。

 

夫有罪無罪,在我而已,豈以自外至者為榮辱哉?

 

子謂南容,「邦有道,不廢;

 

邦無道,免於刑戮」

 

 

以其兄之子妻之。

 

南容,孔子弟子,居南宮。

 

名絛,又名適。

 

字子容,謚敬叔。

 

孟懿子之兄也。

 

不廢,言必見用也。

 

以其謹於言行,故能見用於治朝,免禍於亂世也。

 

事又見第十一篇。

 

或曰:「公冶長之賢不及南容,故聖人以其子妻長,而以兄子妻容,蓋厚於兄而薄於己也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此以己之私心窺聖人也。

 

凡人避嫌者,皆內不足也,聖人自至公,何避嫌之有?

 

況嫁女必量其才而求配,尤不當有所避也。

 

若孔子之事,則其年之長幼、時之先後皆不可知,惟以為避嫌則大不可。

 

避嫌之事,賢者且不為,況聖人乎?」

 

子謂子賤,「君子哉若人!

 

魯無君子者,斯焉取斯」

 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子賤,孔子弟子,姓宓,名不齊。

 

上斯斯此人,下斯斯此德。

 

子賤蓋能尊賢取友以成其德者。

 

故夫子既歎其賢,而又言若魯無君子,則此人何所取以成此德乎?

 

因以見魯之多賢也。

 

蘇氏曰:「稱人之善,必本其父兄師友,厚之至也。」

 

子貢問曰:「賜也何如?」

 

子曰:「女器也。」

 

曰:「何器也?」

 

曰:「瑚璉也。」

 

女,音汝。

 

瑚,音胡。

 

璉,力展反。

 

器者,有用之成材。

 

夏曰瑚,商曰璉,周曰簠簋,皆宗廟盛黍稷之器而飾以玉,器之貴重而華美者也。

 

子貢見孔子以君子許子賤,故以己為問,而孔子告之以此。

 

然則子貢雖未至於不器,其亦器之貴者歟?

 

或曰:「雍也仁而不佞。」

 

雍,孔子弟子,姓冉,字仲弓。

 

佞,口才也。

 

仲弓為人重厚簡默,而時人以佞為賢,故美其優於德,而病其短於才也。

 

子曰:「焉用佞?

 

御人以口給,屢憎於人。

 

不知其仁,焉用佞?」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御,當也,猶應答也。

 

給,辨也。

 

憎,惡也。

 

言何用佞乎?

 

佞人所以應答人者,但以口取辨而無情實,徒多為人所憎惡爾。

 

我雖未知仲弓之仁,然其不佞乃所以為賢,不足以為病也。

 

再言焉用佞,所以深曉之。

 

或疑仲弓之賢而夫子不許其仁,何也?

 

曰:仁道至大,非全體而不息者,不足以當之。

 

如顏子亞聖,猶不能無違於三月之後;

 

況仲弓雖賢,未及顏子,聖人固不得而輕許之也。」

 

子使漆雕開仕。

 

對曰:「吾斯之未能信。」

 

子說。

 

說,音悅。

 

漆雕開,孔子弟子,字子若。

 

斯,指此理而言。

 

信,謂真知其如此,而無毫髮之疑也。

 

開自言未能如此,未可以治人,故夫子說其篤志。

 

程子曰:「漆雕開已見大意,故夫子說之。」

 

又曰:「古人見道分明,故其言如此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開之學無可考。

 

然聖人使之仕,必其材可以仕矣。

 

至於心術之微,則一毫不自得,不害其為未信。

 

此聖人所不能知,而開自知之。

 

其材可以仕,而其器不安於小成,他日所就,其可量乎?

 

夫子所以說之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道不行,乘桴浮於海。

 

從我者其由與?」

 

子路聞之喜。

 

子曰:「由也好勇過我,無所取材。」

 

桴,音孚。

 

從、好,並去聲。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材,與裁同,古字借用。

 

桴,筏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浮海之歎,傷天下之無賢君也。

 

子路勇於義,故謂其能從己,皆假設之言耳。

 

子路以為實然,而喜夫子之與己,故夫子美其勇,而譏其不能裁度事理,以適於義也。」

 

孟武伯問:「子路仁乎?」

 

子曰:「不知也。」

 

子路之於仁,蓋日月至焉者。

 

或在或亡,不能必其有無,故以不知告之。

 

又問。

 

子曰:「由也,千乘之國,可使治其賦也,不知其仁也。」

 

乘,去聲。

 

賦,兵也。

 

古者以田賦出兵,故謂兵為賦,春秋傳所謂「悉索敝賦」

 

是也。

 

言子路之才,可見者如此,仁則不能知也。

 

「求也何如?」

 

子曰:「求也,千室之邑,百乘之家,可使為之宰也,不知其仁也。」

 

千室,大邑。

 

百乘,卿大夫之家。

 

宰,邑長家臣之通號。

 

「赤也何如?」

 

子曰:「赤也,束帶立於朝,可使與賓客言也,不知其仁也。」

 

朝,音潮。

 

赤,孔子弟子,姓公西,字子華。

 

子謂子貢曰:「女與回也孰愈?」

 

女,音汝,下同。

 

愈,勝也。

 

對曰:「賜也何敢望回。

 

回也聞一以知十,賜也聞一以知二。」

 

一,數之始。

 

十,數之終。

 

二者,一之對也。

 

顏子明睿所照,即始而見終;

 

子貢推測而知,因此而識彼。

 

「無所不悅,告往知來」

 

,是其驗矣。

 

子曰:「弗如也!

 

吾與女弗如也。」

 

與,許也。

 

胡氏曰:「子貢方人,夫子既語以不暇,又問其與回孰愈,以觀其自知之如何。

 

聞一知十,上知之資,生知之亞也。

 

聞一知二,中人以上之資,學而知之之才也。

 

子貢平日以己方回,見其不可企及,故喻之如此。

 

夫子以其自知之明,而又不難於自屈,故既然之,又重許之。

 

此其所以終聞性與天道,不特聞一知二而已也。」

 

宰予晝寢。

 

子曰:「朽木不可雕也,糞土之牆不可杇也,於予與何誅。」

 

朽,許久反。

 

杇,音污。

 

與,平聲,下同。

 

晝寢,謂當晝而寐。

 

朽,腐也。

 

雕,刻畫也。

 

杇,鏝也。

 

言其志氣昏惰,教無所施也。

 

與,語辭。

 

誅,責也。

 

言不足責,乃所以深責之。

 

子曰:「始吾於人也,聽其言而信其行;

 

今吾於人也,聽其言而觀其行。

 

於予與改是。」

 

行,去聲。

 

宰予能言而行不逮,故孔子自言於予之事而改此失,亦以重警之也。

 

胡氏曰:「『子曰』疑衍文,不然,則非一日之言也。」

 

范氏曰:「君子之於學,惟日孜孜,斃而後已,惟恐其不及也。

 

宰予晝寢,自棄孰甚焉,故夫子責之。」

 

胡氏曰:「宰予不能以志帥氣,居然而倦。

 

是宴安之氣勝,儆戒之志惰也。

 

古之聖賢未嘗不以懈惰荒寧為懼,勤勵不息自強,此孔子所以深責宰予也。

 

聽言觀行,聖人不待是而後能,亦非緣此而盡疑學者。

 

特因此立教,以警群弟子,使謹於言而敏於行耳。」

 

子曰:「吾未見剛者。」

 

或對曰:「申棖。」

 

子曰:「棖也欲,焉得剛?」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剛,堅強不屈之意,最人所難能者,故夫子歎其未見。

 

申棖,弟子姓名。

 

欲,多嗜欲也。

 

多嗜欲,則不得為剛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人有欲則無剛,剛則不屈於欲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剛與欲正相反。

 

能勝物之謂剛,故常伸於萬物之上;

 

為物揜之謂欲,故常屈於萬物之下。

 

自古有志者少,無志者多,宜夫子之未見也。

 

棖之欲不可知,其為人得非悻悻自好者乎?

 

故或者疑以為剛,然不知此其所以為欲爾。」

 

子貢曰:「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,吾亦欲無加諸人。」

 

子曰:「賜也,非爾所及也。」

 

子貢言我所不欲人加於我之事,我亦不欲以此加之於人。

 

此仁者之事,不待勉強,故夫子以為非子貢所及。

 

程子曰:「我不欲人之加諸我,吾亦欲無加諸人,仁也;

 

施諸己而不願,亦勿施於人,恕也。

 

恕則子貢或能勉之,仁則非所及矣。」

 

愚謂無者自然而然,勿者禁止之謂,此所以為仁恕之別。

 

子貢曰:「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聞也;

 

夫子之言性與天道,不可得而聞也。」

 

文章,德之見乎外者,威儀文辭皆是也。

 

性者,人所受之天理;

 

天道者,天理自然之本體,其實一理也。

 

言夫子之文章,日見乎外,固學者所共聞;

 

至於性與天道,則夫子罕言之,而學者有不得聞者。

 

蓋聖門教不躐等,子貢至是始得聞之,而歎其美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此子貢聞夫子之至論而歎美之言也。」

 

子路有聞,未之能行,唯恐有聞。

 

前所聞者既未及行,故恐復有所聞而行之不給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子路聞善,勇於必行,門人自以為弗及也,故著之。

 

若子路,可謂能用其勇矣。」

 

子貢問曰:「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?」

 

子曰:「敏而好學,不恥下問,是以謂之文也。」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孔文子,衛大夫,名圉。

 

凡人性敏者多不好學,位高者多恥下問。

 

故謚法有以「勤學好問」

 

為文者,蓋亦人所難也。

 

孔圉得謚為文,以此而已。

 

蘇氏曰:「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妻之。

 

疾通於初妻之娣,文子怒,將攻之。

 

訪於仲尼,仲尼不對,命駕而行。

 

疾奔宋,文子使疾弟遺室孔姞。

 

其為人如此而謚曰文,此子貢之所以疑而問也。

 

孔子不沒其善,言能如此,亦足以為文矣,非經天緯地之文也。」

 

子謂子產,「有君子之道四焉:其行己也恭,其事上也敬,其養民也惠,其使民也義。」

 

子產,鄭大夫公孫僑。

 

恭,謙遜也。

 

敬,謹恪也。

 

惠,愛利也。

 

使民義,如都鄙有章、上下有服、田有封洫、廬井有伍之類。

 

吳氏曰:「數其事而責之者,其所善者多也,臧文仲不仁者三、不知者三是也。

 

數其事而稱之者,猶有所未至也,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是也。

 

今或以一言蓋一人、一事蓋一時,皆非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晏平仲善與人交,久而敬之。」

 

晏平仲,齊大夫,名嬰。

 

程子曰:「人交久則敬衰,久而能敬,所以為善。」

 

子曰:「臧文仲居蔡,山節藻梲,何如其知也?」

 

梲,章悅反。

 

知,去聲。

 

臧文仲,魯大夫臧孫氏,名辰。

 

居,猶藏也。

 

蔡,大龜也。

 

節,柱頭斗栱也。

 

藻,水草名。

 

梲,樑上短柱也。

 

蓋為藏龜之室,而刻山於節、畫藻於梲也。

 

當時以文仲為知,孔子言其不務民義,而諂瀆鬼神如此,安得為知?

 

春秋傳所謂作虛器,即此事也。

 

張子曰:「山節藻梲為藏龜之室,祀爰居之義,同歸於不知宜矣。」

 

子張問曰:「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,無喜色;

 

三已之,無慍色。

 

舊令尹之政,必以告新令尹。

 

何如?」

 

子曰:「忠矣。」

 

曰:「仁矣乎?」

 

曰:「未知,焉得仁?」

 

知,如字。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令尹,官名,楚上卿執政者也。

 

子文,姓鬥,名谷於菟。

 

其為人也,喜怒不形,物我無閒,知有其國而不知有其身,其忠盛矣,故子張疑其仁。

 

然其所以三仕三已而告新令尹者,未知其皆出於天理而無人慾之私也,是以夫子但許其忠,而未許其仁也。

 

「崔子弒齊君,陳文子有馬十乘,棄而違之。

 

至於他邦,則曰:『猶吾大夫崔子也。』違之。

 

之一邦,則又曰:『猶吾大夫崔子也。』違之。

 

何如?」

 

子曰:「清矣。」

 

曰:「仁矣乎?」

 

曰:「未知。

 

焉得仁?」

 

乘,去聲。

 

崔子,齊大夫,名杼。

 

齊君,莊公,名光。

 

陳文子,亦齊大夫,名須無。

 

十乘,四十匹也。

 

違,去也。

 

文子潔身去亂,可謂清矣,然未知其心果見義理之當然,而能脫然無所累乎?

 

抑不得已於利害之私,而猶未免於怨悔也。

 

故夫子特許其清,而不許其仁。

 

愚聞之師曰:「當理而無私心,則仁矣。

 

今以是而觀二子之事,雖其制行之高若不可及,然皆未有以見其必當於理,而真無私心也。

 

子張未識仁體,而悅於苟難,遂以小者信其大者,夫子之不許也宜哉。」

 

讀者於此,更以上章「不知其仁」

 

、後篇「仁則吾不知」

 

之語並與三仁夷齊之事觀之,則彼此交盡,而仁之為義可識矣。

 

今以他書考之,子文之相楚,所謀者無非僭王猾夏之事。

 

文子之仕齊,既失正君討賊之義,又不數歲而復反於齊焉,則其不仁亦可見矣。

 

季文子三思而後行。

 

子聞之,曰:「再,斯可矣。」

 

三,去聲。

 

季文子,魯大夫,名行父。

 

每事必三思而後行,若使晉而求遭喪之禮以行,亦其一事也。

 

斯,語辭。

 

程子曰:「為惡之人,未嘗知有思,有思則為善矣。

 

然至於再則已審,三則私意起而反惑矣,故夫子譏之。」

 

愚按:季文子慮事如此,可謂詳審,而宜無過舉矣。

 

而宣公篡立,文子乃不能討,反為之使齊而納賂焉,豈非程子所謂私意起而反惑之驗歟?

 

是以君子務窮理而貴果斷,不徒多思之為尚。

 

子曰:「寗武子邦有道則知,邦無道則愚。

 

其知可及也,其愚不可及也。」

 

知,去聲。

 

○寗武子,衛大夫,名俞。

 

按春秋傳,武子仕衛,當文公、成公之時。

 

文公有道,而武子無事可見,此其知之可及也。

 

成公無道,至於失國,而武子周旋其閒,盡心竭力,不避艱險。

 

凡其所處,皆智巧之士所深避而不肯為者,而能卒保其身以濟其君,此其愚之不可及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邦無道能沈晦以免患,故曰不可及也。

 

亦有不當愚者,比干是也。」

 

子在陳曰:「歸與!

 

歸與!

 

吾黨之小子狂簡,斐然成章,不知所以裁之。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斐,音匪。

 

此孔子周流四方,道不行而思歸之歎也。

 

吾黨小子,指門人之在魯者。

 

狂簡,志大而略於事也。

 

斐,文貌。

 

成章,言其文理成就,有可觀者。

 

裁,割正也。

 

夫子初心,欲行其道於天下,至是而知其終不用也。

 

於是始欲成就後學,以傳道於來世。

 

又不得中行之士而思其次,以為狂士志意高遠,猶或可與進於道也。

 

但恐其過中失正,而或陷於異端耳,故欲歸而裁之也。

 

子曰:「伯夷、叔齊不念舊惡,怨是用希。」

 

伯夷、叔齊,孤竹君之二子。

 

孟子稱其「不立於惡人之朝,不與惡人言。

 

與鄉人立,其冠不正,望望然去之,若將浼焉。」

 

其介如此,宜若無所容矣,然其所惡之人,能改即止,故人亦不甚怨之也。

 

○程子曰:「不念舊惡,此清者之量。」

 

又曰:「二子之心,非夫子孰能知之?」

 

子曰:「孰謂微生高直?

 

或乞醯焉,乞諸其鄰而與之。」

 

醯,呼西反。

 

微生姓,高名,魯人,素有直名者。

 

醯,醋也。

 

人來乞時,其家無有,故乞諸鄰家以與之。

 

夫子言此,譏其曲意殉物,掠美市恩,不得為直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微生高所枉雖小,害直為大。」

 

范氏曰「是曰是、非曰非、有謂有、無謂無,曰直。

 

聖人觀人於其一介之取予,而千駟萬鐘從可知焉。

 

故以微事斷之,所以教人不可不謹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巧言、令色、足恭,左丘明恥之,丘亦恥之。

 

匿怨而友其人,左丘明恥之,丘亦恥之。」

 

足,將樹反。

 

足,過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左丘明,古之聞人也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二者之可恥,有甚於穿窬也。

 

左丘明恥之,其所養可知矣。

 

夫子自言『丘亦恥之』,蓋竊比老、彭之意。

 

又以深戒學者,使察乎此而立心以直也。」

 

顏淵、季路侍。

 

子曰:「盍各言爾志?」

 

盍,音合。

 

盍,何不也。

 

子路曰:「願車馬、衣輕裘,與朋友共。

 

敝之而無憾。」

 

衣,去聲。

 

衣,服之也。

 

裘,皮服。

 

敝,壞也。

 

憾,恨也。

 

顏淵曰:「願無伐善,無施勞。」

 

伐,誇也。

 

善,謂有能。

 

施,亦張大之意。

 

勞,謂有功,易曰「勞而不伐」

 

是也。

 

或曰:「勞,勞事也。

 

勞事非己所欲,故亦不欲施之於人。」

 

亦通。

 

子路曰:「願聞子之志。」

 

子曰:「老者安之,朋友信之,少者懷之。」

 

老者養之以安,朋友與之以信,少者懷之以恩。

 

一說:安之,安我也;

 

信之,信我也;

 

懷之,懷我也。

 

亦通。

 

程子曰:「夫子安仁,顏淵不違仁,子路求仁。」

 

又曰:「子路、顏淵、孔子之志,皆與物共者也,但有小大之差爾。」

 

又曰「子路勇於義者,觀其志,豈可以勢利拘之哉?

 

亞於浴沂者也。

 

顏子不自私己,故無伐善;

 

知同於人,故無施勞。

 

其志可謂大矣,然未免出於有意也。

 

至於夫子,則如天地之化工,付與萬物而己不勞焉,此聖人之所為也。

 

今夫羈靮以御馬而不以制牛,人皆知羈靮之作在乎人,而不知羈靮之生由於馬,聖人之化,亦猶是也。

 

先觀二子之言,後觀聖人之言,分明天地氣象。

 

凡看論語,非但欲理會文字,須要識得聖賢氣象。」

 

子曰:「已矣乎!

 

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。」

 

已矣乎者,恐其終不得見而歎之也。

 

內自訟者。

 

口不言而心自咎也。

 

人有過而能自知者鮮矣,知過而能內自訟者為尤鮮。

 

能內自訟,則其悔悟深切而能改必矣。

 

夫子自恐終不得見而歎之,其警學者深矣。

 

子曰:「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如丘者焉,不如丘之好學也。」

 

焉,如字,屬上句。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十室,小邑也。

 

忠信如聖人,生質之美者也。

 

夫子生知而未嘗不好學,故言此以勉人。

 

言美質易得,至道難聞,學之至則可以為聖人,不學則不免為鄉人而已。

 

可不勉哉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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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9 18:56:06 | 只看該作者

論語集注 卷三


雍也第六凡二十八章。

 

篇內第十四章以前,大意與前篇同。

 

子曰:「雍也可使南面。」

 

南面者,人君聽治之位。

 

言仲弓寬洪簡重,有人君之度也。

 

仲弓問子桑伯子,子曰:「可也簡。」

 

子桑伯子,魯人,胡氏以為疑即莊周所稱子桑戶者是也。

 

仲弓以夫子許己南面,故問伯子如何。

 

可者,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辭。

 

簡者,不煩之謂。

 

①仲弓曰:「居敬而行簡,以臨其民,不亦可乎?

 

居簡而行簡,無乃大簡乎?」

 

大,音泰。

 

言自處以敬,則中有主而自治嚴,如是而行簡以臨民,則事不煩而民不擾,所以為可。

 

若先自處以簡,則中無主而自治疏矣,而所行又簡,豈不失之太簡,而無法度之可守乎?

 

家語記伯子不衣冠而處,夫子譏其欲同人道於牛馬。

 

然則伯子蓋太簡者,而仲弓疑夫子之過許與?

 

子曰:「雍之言然。」

 

仲弓蓋未喻夫子可字之意,而其所言之理,有默契焉者,故夫子然之。

 

程子曰「子桑伯子之簡,雖可取而未盡善,故夫子雲可也。

 

仲弓因言內主於敬而簡,則為要直;

 

內存乎簡而簡,則為疏略,可謂得其旨矣。」

 

又曰:「居敬則心中無物,故所行自簡;

 

居簡則先有心於簡,而多一簡字矣,故曰太簡。」

 

①「謂」

 

字,據文義及各本補。

 

哀公問:「弟子孰為好學?」

 

孔子對曰:「有顏回者好學,不遷怒,不貳過。

 

不幸短命死矣!

 

今也則亡,未聞好學者也。」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亡,與無同。

 

遷,移也。

 

貳,復也。

 

怒於甲者,不移於乙;

 

過於前者,不復於後。

 

顏子克己之功至於如此,可謂真好學矣。

 

短命者,顏子三十二而卒也。

 

既雲今也則亡,又言未聞好學者,蓋深惜之,又以見真好學者之難得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顏子之怒,在物不在己,故不遷。

 

有不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復行,不貳過也。」

 

又曰:「喜怒在事,則理之當喜怒者也,不在血氣則不遷。

 

若舜之誅四兇也,可怒在彼,己何與焉。

 

如鑒之照物,妍媸在彼,隨物應之而已,何遷之有?」

 

又曰:「如顏子地位,豈有不善?

 

所謂不善,只是微有差失。

 

纔差失便能知之,纔知之便更不萌作。」

 

張子曰:「慊於己者,不使萌於再。」

 

或曰:「詩書六藝,七十子非不習而通也,而夫子獨稱顏子為好學。

 

顏子之所好,果何學歟?」

 

程子曰:「學以至乎聖人之道也。」

 

「學之道奈何?」

 

曰:「天地儲精,得五行之秀者為人。

 

其本也真而靜。

 

其未發也五性具焉,曰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。

 

形既生矣,外物觸其形而動於中矣。

 

其中動而七情出焉,曰喜、怒、哀、懼、愛、惡、欲。

 

情既熾而益蕩,其性鑿矣。

 

故學者約其情使合於中,正其心,養其性而已。

 

然必先明諸心,知所往,然後力行以求至焉。

 

若顏子之非禮勿視、聽、言、動,不遷怒貳過者,則其好之篤而學之得其道也。

 

然其未至於聖人者,守之也,非化之也。

 

假之以年,則不日而化矣。

 

今人乃謂聖本生知,非學可至,而所以為學者,不過記誦文辭之間,其亦異乎顏子之學矣。」

 

子華使於齊,冉子為其母請粟。

 

子曰:「與之釜。」

 

請益。

 

曰:「與之庾。」

 

冉子與之粟五秉。

 

使、為,並去聲。

 

子華,公西赤也。

 

使,為孔子使也。

 

釜,六斗四升。

 

庾,十六鬥。

 

秉,十六斛。

 

子曰:「赤之適齊也,乘肥馬,衣輕裘。

 

吾聞之也,君子周急不繼富。」

 

衣,去聲。

 

乘肥馬、衣輕裘,言其富也。

 

急,窮迫也。

 

周者,補不足。

 

繼者,續有餘。

 

原思為之宰,與之粟九百,辭。

 

原思,孔子弟子,名憲。

 

孔子為魯司寇時,以思為宰。

 

粟,宰之祿也。

 

九百不言其量,不可考。

 

子曰:「毋!

 

以與爾鄰里鄉黨乎!」

 

毋,禁止辭。

 

五家為鄰,二十五家為裡,萬二千五百家為鄉,五百家為黨。

 

言常祿不當辭,有餘自可推之以周貧乏,蓋鄰、裡、鄉、黨有相周之義。

 

程子曰:「夫子之使子華,子華之為夫子使,義也。

 

而冉子乃為之請,聖人寬容,不欲直拒人。

 

故與之少,所以示不當與也。

 

請益而與之亦少,所以示不當益也。

 

求未達而自與之多,則己過矣,故夫子非之。

 

蓋赤苟至乏,則夫子必自周之,不待請矣。

 

原思為宰,則有常祿。

 

思辭其多,故又教以分諸鄰里之貧者,蓋亦莫非義也。」

 

張子曰:「於斯二者,可見聖人之用財矣。」

 

子謂仲弓曰:「犁牛之子騂且角,雖欲勿用,山川其舍諸?」

 

犁,利之反。

 

騂,息營反。

 

舍,上聲。

 

犁,雜文。

 

騂,赤色。

 

周人尚赤,牲用騂。

 

角,角周正,中犧牲也。

 

用,用以祭也。

 

山川,山川之神也。

 

言人雖不用,神必不舍也。

 

仲弓父賤而行惡,故夫子以此譬之。

 

言父之惡,不能廢其子之善,如仲弓之賢,自當見用於世也。

 

然此論仲弓雲爾,非與仲弓言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以瞽瞍為父而有舜,以鯀為父而有禹。

 

古之聖賢,不繫於世類,尚矣。

 

子能改父之過,變惡以為美,則可謂孝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回也,其心三月不違仁,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。」

 

三月,言其久。

 

仁者,心之德。

 

心不違仁者,無私慾而有其德也。

 

日月至焉者,或日一至焉,或月一至焉,能造其域而不能久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三月,天道小變之節,言其久也,過此則聖人矣。

 

不違仁,只是無纖毫私慾。

 

少有私慾,便是不仁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此顏子於聖人,未達一閒者也,若聖人則渾然無閒斷矣。」

 

張子曰:「始學之要,當知『三月不違』與『日月至焉』內外賓主之辨。

 

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,過此幾非在我者。」

 

季康子問:「仲由可使從政也與?」

 

子曰:「由也果,於從政乎何有?」

 

曰:「賜也,可使從政也與?」

 

曰:「賜也達,於從政乎何有?」

 

曰:「求也,可使從政也與?」

 

曰:「求也藝,於從政乎何有?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從政,謂為大夫。

 

果,有決斷。

 

達,通事理。

 

藝,多才能。

 

程子曰:「季康子問三子之才可以從政乎?

 

夫子答以各有所長。

 

非惟三子,人各有所長。

 

能取其長,皆可用也。」

 

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。

 

閔子騫曰:「善為我辭焉。

 

如有復我者,則吾必在汶上矣。」

 

費,音秘。

 

為,去聲。

 

汶,音問。

 

閔子騫,孔子弟子,名損。

 

費,季氏邑。

 

汶,水名,在齊南魯北竟上。

 

閔子不欲臣季氏,令使者善為己辭。

 

言若再來召我,則當去之齊。

 

程子曰:「仲尼之門,能不仕大夫之家者,閔子、曾子數人而已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學者能少知內外之分,皆可以樂道而忘人之勢。

 

況閔子得聖人為之依歸,彼其視季氏不義之富貴,不啻犬彘。

 

又從而臣之,豈其心哉?

 

在聖人則有不然者,蓋居亂邦、見惡人,在聖人則可;

 

自聖人以下,剛則必取禍,柔則必取辱。

 

閔子豈不能早見而豫待之乎?

 

如由也不得其死,求也為季氏附益,夫豈其本心哉?

 

蓋既無先見之知,又無克亂之才故也。

 

然則閔子其賢乎?」

 

伯牛有疾,子問之,自牖執其手,曰:「亡之,命矣夫!

 

斯人也而有斯疾也!

 

斯人也而有斯疾也!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伯牛,孔子弟子,姓冉,名耕。

 

有疾,先儒以為癩也。

 

牖,南牖也。

 

禮:病者居北牖下。

 

君視之,則遷於南牖下,使君得以南面視己。

 

時伯牛家以此禮尊孔子,孔子不敢當,故不入其室,而自牖執其手,蓋與之永訣也。

 

命,謂天命。

 

言此人不應有此疾,而今乃有之,是乃天之所命也。

 

然則非其不能謹疾而有以致之,亦可見矣。

 

侯氏曰:「伯牛以德行稱,亞於顏、閔。

 

故其將死也,孔子尤痛惜之。」

 

子曰:「賢哉,回也!

 

一簞食,一瓢飲,在陋巷。

 

人不堪其憂,回也不改其樂。

 

賢哉,回也!」

 

食,音嗣。

 

樂,音洛。

 

簞,竹器。

 

食,飯也。

 

瓢,瓠也。

 

顏子之貧如此,而處之泰然,不以害其樂,故夫子再言「賢哉回也」

 

以深歎美之。

 

程子曰:「顏子之樂,非樂簞瓢陋巷也,不以貧窶累其心而改其所樂也,故夫子稱其賢。」

 

又曰:「簞瓢陋巷非可樂,蓋自有其樂爾。

 

其字當玩味,自有深意。」

 

又曰「昔受學於周茂叔,每令尋仲尼顏子樂處,所樂何事?」

 

愚按:程子之言,引而不發,蓋欲學者深思而自得之。

 

今亦不敢妄為之說。

 

學者但當從事於博文約禮之誨,以至於欲罷不能而竭其才,則庶乎有以得之矣。

 

冉求曰:「非不說子之道,力不足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力不足者,中道而廢。

 

今女畫。」

 

說,音悅。

 

女,音汝。

 

力不足者,欲進而不能。

 

畫者,能進而不欲。

 

謂之畫者,如畫地以自限也。

 

胡氏曰:「夫子稱顏回不改其樂,冉求聞之,故有是言。

 

然使求說夫子之道,誠如口之說芻豢,則必將盡力以求之,何患力之不足哉?

 

畫而不進,則日退而已矣,此冉求之所以局於藝也。」

 

子謂子夏曰:「女為君子儒,無為小人儒。」

 

儒,學者之稱。

 

程子曰:「君子儒為己,小人儒為人。」

 

○謝氏曰:「君子小人之分,義與利之閒而已。

 

然所謂利者,豈必殖貨財之謂?

 

以私滅公,適己自便,凡可以害天理者皆利也。

 

子夏文學雖有餘,然意其遠者大者或昧焉,故夫子語之以此。」

 

子游為武城宰。

 

子曰:「女得人焉爾乎?」

 

曰:「有澹臺滅明者,行不由徑。

 

非公事,未嘗至於偃之室也。」

 

女,音汝。

 

澹,徒甘反。

 

武城,魯下邑。

 

澹臺姓,滅明名,字子羽。

 

徑,路之小而捷者。

 

公事,如飲射讀法之類。

 

不由徑,則動必以正,而無見小欲速之意可知。

 

非公事不見邑宰,則其有以自守,而無枉己殉人之私可見矣。

 

楊氏曰:「為政以人才為先,故孔子以得人為問。

 

如滅明者,觀其二事之小,而其正大之情可見矣。

 

後世有不由徑者,人必以為迂;

 

不至其室,人必以為簡。

 

非孔氏之徒,其孰能知而取之?」

 

愚謂持身以滅明為法,則無苟賤之羞;

 

取人以子游為法,則無邪媚之惑。

 

子曰:「孟之反不伐,奔而殿。

 

將入門,策其馬,曰:『非敢後也,馬不進也。』」

 

殿,去聲。

 

孟之反,魯大夫,名側。

 

胡氏曰「反即莊周所稱孟子反者是也。」

 

伐,誇功也。

 

奔,敗走也。

 

軍後曰殿。

 

策,鞭也。

 

戰敗而還,以後為功。

 

反奔而殿,故以此言自揜其功也。

 

事在哀公十一年。

 

謝氏曰:「人能操無慾上人之心,則人慾日消、天理日明,而凡可以矜己夸人者,皆無足道矣。

 

然不知學者欲上人之心無時而忘也,若孟之反,可以為法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,難乎免於今之世矣!」

 

鮀,徒河反。

 

祝,宗廟之官。

 

鮀,衛大夫,字子魚,有口才。

 

朝,宋公子,有美色。

 

言衰世好諛悅色,非此難免,蓋傷之也。

 

子曰:「誰能出不由戶?

 

何莫由斯道也?」

 

言人不能出不由戶,何故乃不由此道邪?

 

怪而歎之之辭。

 

○洪氏曰:「人知出必由戶,而不知行必由道。

 

非道遠人,人自遠爾。」

 

子曰:「質勝文則野,文勝質則史。

 

文質彬彬,然後君子。」

 

野,野人,言鄙略也。

 

史,掌文書,多聞習事,而誠或不足也。

 

彬彬,猶班班,物相雜而適均之貌。

 

言學者當損有餘,補不足,至於成德,則不期然而然矣。

 

楊氏曰:「文質不可以相勝。

 

然質之勝文,猶之甘可以受和,白可以受采也。

 

文勝而至於滅質,則其本亡矣。

 

雖有文,將安施乎?

 

然則與其史也,寧野。」

 

子曰:「人之生也直,罔之生也幸而免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生理本直。

 

罔,不直也,而亦生者,幸而免爾。」

 

子曰:「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樂之者。」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樂,音洛。

 

尹氏曰:「知之者,知有此道也。

 

好之者,好而未得也。

 

樂之者,有所得而樂之也。」

 

張敬夫曰:「譬之五穀,知者知其可食者也,好者食而嗜之者也,樂者嗜之而飽者也。

 

知而不能好,則是知之未至也;

 

好之而未及於樂,則是好之未至也。

 

此古之學者,所以自強而不息者歟?」

 

子曰:「中人以上,可以語上也;

 

中人以下,不可以語上也。」

 

以上之上,上聲。

 

語,去聲。

 

語,告也。

 

言教人者,當隨其高下而告語之,則其言易入而無躐等之弊也。

 

張敬夫曰:「聖人之道,精粗雖無二致,但其施教,則必因其材而篤焉。

 

蓋中人以下之質,驟而語之太高,非惟不能以入,且將妄意躐等,而有不切於身之弊,亦終於下而已矣。

 

故就其所及而語之,是乃所以使之切問近思,而漸進於高遠也。」

 

樊遲問知。

 

子曰:「務民之義,敬鬼神而遠之,可謂知矣。」

 

問仁。

 

曰:「仁者先難而後獲,可謂仁矣。」

 

知、遠,皆去聲。

 

民,亦人也。

 

獲,謂得也。

 

專用力於人道之所宜,而不惑於鬼神之不可知,知者之事也。

 

先其事之所難,而後其效之所得,仁者之心也。

 

此必因樊遲之失而告之。

 

程子曰:「人多信鬼神,惑也。

 

而不信者又不能敬,能敬能遠,可謂知矣。」

 

又曰:「先難,克己也。

 

以所難為先,而不計所獲,仁也。」

 

呂氏曰:「當務為急,不求所難知;

 

力行所知,不憚所難為。」

 

子曰:「知者樂水,仁者樂山;

 

知者動,仁者靜;

 

知者樂,仁者壽。」

 

知,去聲。

 

樂,上二字並五教反,下一字音洛。

 

樂,喜好也。

 

知者達於事理而周流無滯,有似於水,故樂水;

 

仁者安於義理而厚重不遷,有似於山,故樂山。

 

動靜以體言,樂壽以效言也。

 

動而不括故樂,靜而有常故壽。

 

程子曰:「非體仁知之深者,不能如此形容之。」

 

子曰:「齊一變,至於魯;

 

魯一變,至於道。」

 

孔子之時,齊俗急功利,喜誇詐,乃霸政之餘習。

 

魯則重禮教,崇信義,猶有先王之遺風焉,但人亡政息,不能無廢墜爾。

 

道,則先王之道也。

 

言二國之政俗有美惡,故其變而之道有難易。

 

程子曰:「夫子之時,齊強魯弱,孰不以為齊勝魯也,然魯猶存周公之法制。

 

齊由桓公之霸,為從簡尚功之治,太公之遺法變易盡矣,故一變乃能至魯。

 

魯則修舉廢墜而已,一變則至於先王之道也。」

 

愚謂二國之俗,惟夫子為能變之而不得試。

 

然因其言以考之,則其施為緩急之序,亦略可見矣。

 

子曰:「觚不觚,觚哉!

 

觚哉!」

 

觚,音孤。

 

觚,稜也,或曰酒器,或曰木簡,皆器之有稜者也。

 

不觚者,蓋當時失其制而不為稜也。

 

觚哉觚哉,言不得為觚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觚而失其形制,則非觚也。

 

舉一器,而天下之物莫不皆然。

 

故君而失其君之道,則為不君;

 

臣而失其臣之職,則為虛位。」

 

范氏曰:「人而不仁則非人,國而不治則不國矣。」

 

宰我問曰:「仁者,雖告之曰:『井有仁焉。』其從之也?」

 

子曰:「何為其然也?

 

君子可逝也,不可陷也;

 

可欺也,不可罔也。」

 

劉聘君曰,「有仁之仁當作人」

 

,今從之。

 

從,謂隨之於井而救之也。

 

宰我信道不篤,而憂為仁之陷害,故有此問。

 

逝,謂使之往救。

 

陷,謂陷之於井。

 

欺,謂誑之以理之所有。

 

罔,謂昧之以理之所無。

 

蓋身在井上,乃可以救井中之人;

 

若從之於井,則不復能救之矣。

 

此理甚明,人所易曉,仁者雖切於救人而不私其身,然不應如此之愚也。

 

子曰:「君子博學於文,約之以禮,亦可以弗畔矣夫!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約,要也。

 

畔,背也。

 

君子學欲其博,故於文無不考;

 

守欲其要,故其動必以禮。

 

如此,則可以不背於道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博學於文而不約之以禮,必至於汗漫。

 

博學矣,又能守禮而由於規矩,則亦可以不畔道矣。」

 

子見南子,子路不說。

 

夫子矢之曰:「予所否者,天厭之!

 

天厭之!」

 

說,音悅。

 

否,方九反。

 

南子,衛靈公之夫人,有淫行。

 

孔子至衛,南子請見,孔子辭謝,不得已而見之。

 

蓋古者仕於其國,有見其小君之禮。

 

而子路以夫子見此淫亂之人為辱,故不悅。

 

矢,誓也。

 

所,誓辭也,如雲「所不與崔、慶者」

 

之類。

 

否,謂不合於禮,不由其道也。

 

厭,棄絕也。

 

聖人道大德全,無可不可。

 

其見惡人,固謂在我有可見之禮,則彼之不善,我何與焉。

 

然此豈子路所能測哉?

 

故重言以誓之,欲其姑信此而深思以得之也。

 

子曰:「中庸之為德也,其至矣乎!

 

民鮮久矣。」

 

鮮,上聲。

 

中者,無過無不及之名也。

 

庸,平常也。

 

至,極也。

 

鮮,少也。

 

言民少此德,今已久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不偏之謂中,不易之謂庸。

 

中者天下之正道,庸者天下之定理。

 

自世教衰,民不興於行,少有此德久矣。」

 

子貢曰:「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,何如?

 

可謂仁乎?」

 

子曰:「何事於仁,必也聖乎!

 

堯舜其猶病諸!

 

施,去聲。

 

博,廣也。

 

仁以理言,通乎上下。

 

聖以地言,則造其極之名也。

 

乎者,疑而未定之辭。

 

病,心有所不足也。

 

言此何止於仁,必也聖人能之乎!

 

則雖堯舜之聖,其心猶有所不足於此也。

 

以是求仁,愈難而愈遠矣。

 

夫仁者,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達而達人。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以己及人,仁者之心也。

 

於此觀之,可以見天理之周流而無閒矣。

 

狀仁之體,莫切於此。

 

能近取譬,可謂仁之方也已。」

 

譬,喻也。

 

方,術也。

 

近取諸身,以己所欲譬之他人,知其所欲亦猶是也。

 

然後推其所欲以及於人,則恕之事而仁之術也。

 

於此勉焉,則有以勝其人慾之私,而全其天理之公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醫書以手足痿痺為不仁,此言最善名狀。

 

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,莫非己也。

 

認得為己,何所不至;

 

若不屬己,自與己不相干。

 

如手足之不仁,氣已不貫,皆不屬己。

 

故博施濟眾,乃聖人之功用。

 

仁至難言,故止曰:『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達而達人,能近取譬,可謂仁之方也已。』欲令如是觀仁,可以得仁之體。」

 

又曰「論語言『堯舜其猶病諸』者二。

 

夫博施者,豈非聖人之所欲?

 

然必五十乃衣帛,七十乃食肉。

 

聖人之心,非不欲少者亦衣帛食肉也,顧其養有所不贍爾,此病其施之不博也。

 

濟眾者,豈非聖人之所欲?

 

然治不過九州。

 

聖人非不欲四海之外亦兼濟也,顧其治有所不及爾,此病其濟之不眾也。

 

推此以求,修己以安百姓,則為病可知。

 

苟以吾治已足,則便不是聖人。」

 

呂氏曰:「子貢有志於仁,徒事高遠,未知其方。

 

孔子教以於己取之,庶近而可入。

 

是乃為仁之方,雖博施濟眾,亦由此進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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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9 18:57:03 | 只看該作者

論語集注 卷四


述而第七此篇多記聖人謙己誨人之辭及其容貌行事之實。

 

凡三十七章。

 

子曰:「述而不作,信而好古,竊比於我老彭。」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述,傳舊而已。

 

作,則創始也。

 

故作非聖人不能,而述則賢者可及。

 

竊比,尊之之辭。

 

我,親之之辭。

 

老彭,商賢大夫,見大戴禮,蓋信古而傳述者也。

 

孔子刪詩書,定禮樂,贊周易,修春秋,皆傳先王之舊,而未嘗有所作也,故其自言如此。

 

蓋不惟不敢當作者之聖,而亦不敢顯然自附於古之賢人;

 

蓋其德愈盛而心愈下,不自知其辭之謙也。

 

然當是時,作者略備,夫子蓋集群聖之大成而折衷之。

 

其事雖述,而功則倍於作矣,此又不可不知也。

 

子曰:「默而識之,學而不厭,誨人不倦,何有於我哉?」

 

識,音志,又如字。

 

識,記也。

 

默識,謂不言而存諸心也。

 

一說:識,知也,不言而心解也。

 

前說近是。

 

何有於我,言何者能有於我也。

 

三者已非聖人之極至,而猶不敢當,則謙而又謙之辭也。

 

子曰:「德之不修,學之不講,聞義不能徙,不善不能改,是吾憂也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德必修而後成,學必講而後明,見善能徙,改過不吝,此四者日新之要也。

 

苟未能之,聖人猶憂,況學者乎?」

 

子之燕居,申申如也,夭夭如也。

 

燕居,閒暇無事之時。

 

楊氏曰:「申申,其容舒也。

 

夭夭,其色愉也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此弟子善形容聖人處也,為申申字說不盡,故更著夭夭字。

 

今人燕居之時,不怠惰放肆,必太嚴厲。

 

嚴厲時著此四字不得,怠惰放肆時亦著此四字不得,惟聖人便自有中和之氣。」

 

子曰:「甚矣吾衰也!

 

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。」

 

復,扶又反。

 

孔子盛時,志欲行周公之道,故夢寐之間,如或見之。

 

至其老而不能行也,則無復是心,而亦無復是夢矣,故因此而自歎其衰之甚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孔子盛時,寤寐常存行周公之道;

 

?其老也,則志慮衰而不可以有為矣。

 

蓋存道者心,無老少之異;

 

而行道者身,老則衰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志於道,志者,心之所之之謂。

 

道,則人倫日用之間所當行者是也。

 

如此而心必之焉,則所適者正,而無他歧之惑矣。

 

據於德,據者,執守之意。

 

德者,得也,得其道①於心而不失之謂也。

 

得之於心而守之不失,則終始惟一,而有日新之功矣。

 

依於仁,依者,不違之謂。

 

仁,則私慾盡去而心德之全也。

 

功夫至此而無終食之違,則存養之熟,無適而非天理之流行矣。

 

游於藝。」

 

游者,玩物適情之謂。

 

藝,則禮樂之文,射、御、書、數之法,皆至理所寓,而日用之不可闕者也。

 

朝夕游焉,以博其義理之趣,則應務有餘,而心亦無所放矣。

 

此章言人之為學當如是也。

 

蓋學莫先於立志,志道,則心存於正而不他;

 

據德,則道得於心而不失;

 

依仁,則德性常用而物慾不行;

 

遊藝,則小物不遺而動息有養。

 

學者於此,有以不失其先後之序、輕重之倫焉,則本末兼該,內外交養,日用之間,無少間隙,而涵泳從容,忽不自知其入於聖賢之域矣。

 

①「德者得也,得其道」

 

,清仿宋大字本作「德則行道而有得」

 

 

吳英以為後者非朱熹定本之文,故不取,詳本書附錄四書章句集註定本辨。

 

子曰:「自行束修以上,吾未嘗無誨焉。」

 

修,脯也。

 

十脡為束。

 

古者相見,必執贄以為禮,束修其至薄者。

 

蓋人之有生,同具此理,故聖人之於人,無不欲其入於善。

 

但不知來學,則無往教之禮,故苟以禮來,則無不有以教之也。

 

子曰:「不憤不啟,不悱不發,舉一隅不以三隅反,則不復也。」

 

憤,房粉反。

 

悱,芳匪反。

 

復,扶又反。

 

憤者,心求通而未得之意。

 

悱者,口欲言而未能之貌。

 

啟,謂開其意。

 

發,謂達其辭。

 

物之有四隅者,舉一可知其三。

 

反者,還以相證之義。

 

復,再告也。

 

上章已言聖人誨人不倦之意,因並記此,欲學者勉於用力,以為受教之地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憤悱,誠意之見於色辭者也。

 

待其誠至而後告之。

 

既告之,又必待其自得,乃復告爾。」

 

又曰:「不待憤悱而發,則知之不能堅固;

 

待其憤悱而後發,則沛然矣。」

 

子食於有喪者之側,未嘗飽也。

 

臨喪哀,不能甘也。

 

子於是日哭,則不歌。

 

哭,謂吊哭。

 

日之內,余哀未忘,自不能歌也。

 

謝氏曰:「學者於此二者,可見聖人情性之正也。

 

能識聖人之情性,然後可以學道。」

 

子謂顏淵曰:「用之則行,舍之則藏,唯我與爾有是夫!」

 

舍,上聲。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尹氏曰:「用捨無與於己,行藏安於所遇,命不足道也。

 

顏子幾於聖人,故亦能之。」

 

子路曰:「子行三軍,則誰與?」

 

萬二千五百人為軍,大國三軍。

 

子路見孔子獨美顏淵,自負其勇,意夫子若行三軍,必與己同。

 

子曰:「暴虎馮河,死而無悔者,吾不與也。

 

必也臨事而懼,好謀而成者也。」

 

馮,皮冰反。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暴虎,徒搏。

 

馮河,徒涉。

 

懼,謂敬其事。

 

成,謂成其謀。

 

言此皆以抑其勇而教之,然行師之要實不外此,子路蓋不知也。

 

謝氏曰:「聖人於行藏之間,無意無必。

 

其行非貪位,其藏非獨善也。

 

若有欲心,則不用而求行,捨之而不藏矣,是以惟顏子為可以與於此。

 

子路雖非有欲心者,然未能無固必也,至以行三軍為問,則其論益卑矣。

 

夫子之言,蓋因其失而救之。

 

夫不謀無成,不懼必敗,小事尚然,而況於行三軍乎?」

 

子曰:「富而可求也,雖執鞭之士,吾亦為之。

 

如不可求,從吾所好。」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執鞭,賤者之事。

 

設言富若可求,則雖身為賤役以求之,亦所不辭。

 

然有命焉,非求之可得也,則安於義理而已矣,何必徒取辱哉?

 

蘇氏曰:「聖人未嘗有意於求富也,豈問其可不可哉?

 

為此語者,特以明其決不可求爾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君子非惡富貴而不求,以其在天,無可求之道也。」

 

子之所慎:齊,戰,疾。

 

齊,側皆反。

 

齊之為言齊也,將祭而齊其思慮之不齊者,以交於神明也。

 

誠之至與不至,神之饗與不饗,皆決於此。

 

戰則眾之死生、國之存亡系焉,疾又吾身之所以死生存亡者,皆不可以不謹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夫子無所不謹,弟子記其大者耳。」

 

子在齊聞韶,三月不知肉味。

 

曰:「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!」

 

史記三月上有「學之」

 

二字。

 

不知肉味,蓋心一於是而不及乎他也。

 

曰:不意舜之作樂至於如此之美,則有以極其情文之備,而不覺其歎息之深也,蓋非聖人不足以及此。

 

范氏曰:「韶盡美又盡善,樂之無以加此也。

 

故學之三月,不知肉味,而歎美之如此。

 

誠之至,感之深也。」

 

冉有曰:「夫子為衛君乎?」

 

子貢曰:「諾。

 

吾將問之。」

 

為,去聲。

 

為,猶助也。

 

衛君,出公輒也。

 

靈公逐其世子蒯聵。

 

公薨,而國人立蒯聵之子輒。

 

於是晉納蒯聵而輒拒之。

 

時孔子居衛,衛人以蒯聵得罪於父,而輒嫡孫當立,故冉有疑而問之。

 

諾,應辭也。

 

入,曰:「伯夷、叔齊何人也?」

 

曰:「古之賢人也。」

 

曰:「怨乎?」

 

曰:「求仁而得仁,又何怨。」

 

出,曰:「夫子不為也。」

 

伯夷、叔齊,孤竹君之二子。

 

其父將死,遺命立叔齊。

 

父卒,叔齊遜伯夷。

 

伯夷曰:「父命也」

 

,遂逃去。

 

叔齊亦不立而逃之,國人立其中子。

 

其後武王伐紂,夷、齊扣馬而諫。

 

武王滅商,夷、齊恥食周粟,去隱於首陽山,遂餓而死。

 

怨,猶悔也。

 

君子居是邦,不非其大夫,況其君乎?

 

故子貢不斥衛君,而以夷、齊為問。

 

夫子告之如此,則其不為衛君可知矣。

 

蓋伯夷以父命為尊,叔齊以天倫為重。

 

其遜國也,皆求所以合乎天理之正,而即乎人心之安。

 

既而各得其志焉,則視棄其國猶敝蹝爾,何怨之有?

 

若衛輒之據國拒父而惟恐失之,其不可同年而語明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伯夷、叔齊遜國而逃,諫伐而餓,終無怨悔,夫子以為賢,故知其不與輒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飯疏食飲水,曲肱而枕之,樂亦在其中矣。

 

不義而富且貴,於我如浮雲。」

 

飯,符晚反。

 

食,音嗣。

 

枕,去聲。

 

樂,音洛。

 

飯,食之也。

 

疏食,麤飯也。

 

聖人之心,渾然天理,雖處困極,而樂亦無不在焉。

 

其視不義之富貴,如浮雲之無有,漠然無所動於其中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非樂疏食飲水也,雖疏食飲水,不能改其樂也。

 

不義之富貴,視之輕如浮云然。」

 

又曰:「須知所樂者何事。」

 

子曰:「加我數年,五十以學易,可以無大過矣。」

 

劉聘君見元城劉忠定公自言嘗讀他論,「加」

 

作假,「五十」

 

作卒。

 

蓋加、假聲相近而誤讀,卒與五十字相似而誤分也。

 

愚按:此章之言,史記作為「假我數年,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」

 

 

加正作假,而無五十字。

 

蓋是時,孔子年已幾七十矣,五十字誤無疑也。

 

學易,則明乎吉兇消長之理,進退存亡之道,故可以無大過。

 

蓋聖人深見易道之無窮,而言此以教人,使知其不可不學,而又不可以易而學也。

 

子所雅言,詩、書、執禮,皆雅言也。

 

雅,常也。

 

執,守也。

 

詩以理情性,書以道政事,禮以謹節文,皆切於日用之實,故常言之。

 

禮獨言執者,以人所執守而言,非徒誦說而已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孔子雅素之言,止於如此。

 

若性與天道,則有不可得而聞者,要在默而識之也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此因學易之語而類記之。」

 

葉公問孔子於子路,子路不對。

 

葉,舒涉反。

 

葉公,楚葉縣尹沈諸梁,字子高,僭稱公也。

 

葉公不知孔子,必有非所問而問者,故子路不對。

 

抑亦以聖人之德,實有未易名言者與?

 

子曰:「女奚不曰,其為人也,發憤忘食,樂以忘憂,不知老之將至雲爾。」

 

未得,則發憤而忘食;

 

已得,則樂之而忘憂。

 

以是二者俛焉日有孳孳,而不知年數之不足,但自言其好學之篤耳。

 

然深味之,則見其全體至極,純亦不已之妙,有非聖人不能及者。

 

蓋凡夫子之自言類如此,學者宜致思焉。

 

子曰:「我非生而知之者,好古,敏以求之者也。」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生而知之者,氣質清明,義理昭著,不待學而知也。

 

敏,速也,謂汲汲也。

 

○尹氏曰:「孔子以生知之聖,每雲好學者,非惟勉人也,蓋生而可知者義理爾,若夫禮樂名物,古今事變,亦必待學而後有以驗其實也。

 

子不語怪,力,亂,神。

 

怪異、勇力、悖亂之事,非理之正,固聖人所不語。

 

鬼神,造化之跡,雖非不正,然非窮理之至,有未易明者,故亦不輕以語人也。

 

謝氏曰:「聖人語常而不語怪,語德而不語力,語治而不語亂,語人而不語神。」

 

子曰:「三人行,必有我師焉。

 

擇其善者而從之,其不善者而改之。」

 

三人同行,其一我也。

 

彼二人者,一善一惡,則我從其善而改其惡焉,是二人者皆我師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見賢思齊,見不賢而內自省,則善惡皆我之師,進善其有窮乎?」

 

子曰:「天生德於予,桓魋其如予何?」

 

魋,徒雷反。

 

桓魋,宋司馬向魋也。

 

出於桓公,故又稱桓氏。

 

魋欲害孔子,孔子言天既賦我以如是之德,則桓魋其奈我何?

 

言必不能違天害己。

 

子曰:「二三子以我為隱乎?

 

吾無隱乎爾。

 

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,是丘也。」

 

諸弟子以夫子之道高深不可幾及,故疑其有隱,而不知聖人作、止、語、默無非教也,故夫子以此言曉之。

 

與,猶示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聖人之道猶天然,門弟子親炙而冀及之,然後知其高且遠也。

 

使誠以為不可及,則趨向之心不幾於怠乎?

 

故聖人之教,常俯而就之如此,非獨使資質庸下者勉思企及,而才氣高邁者亦不敢躐易而進也。」

 

呂氏曰:「聖人體道無隱,與天象昭然,莫非至教。

 

常以示人,而人自不察。」

 

子以四教:文,行,忠,信。

 

行,去聲。

 

程子曰:「教人以學文修行而存忠信也。

 

忠信,本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聖人,吾不得而見之矣;

 

得見君子者,斯可矣。」

 

聖人,神明不測之號。

 

君子,才德出眾之名。

 

子曰:「善人,吾不得而見之矣;

 

得見有恆者,斯可矣。

 

恆,胡登反。

 

○「子曰」

 

字疑衍文。

 

恆,常久之意。

 

張子曰:「有恆者,不貳其心。

 

善人者,志於仁而無惡。」

 

亡而為有,虛而為盈,約而為泰,難乎有恆矣。」

 

亡,讀為無。

 

三者皆虛誇之事,凡若此者,必不能守其常也。

 

張敬夫曰:「聖人、君子以學言,善人、有恆者以質言。」

 

愚謂有恆者之與聖人,高下固懸絕矣,然未有不自有恆而能至於聖者也。

 

故章末申言有恆之義,其示人入德之門,可謂深切而著明矣。

 

子釣而不綱,弋不射宿。

 

射,食亦反。

 

綱,以大繩屬網,絕流而漁者也。

 

弋,以生絲系矢而射也。

 

宿,宿鳥。

 

洪氏曰:「孔子少貧賤,為養與祭,或不得已而釣弋,如獵較是也。

 

然盡物取之,出其不意,亦不為也。

 

此可見仁人之本心矣。

 

待物如此,待人可知;

 

小者如此,大者可知。」

 

子曰:「蓋有不知而作之者,我無是也。

 

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,多見而識之,知之次也。」

 

識,音志。

 

不知而作,不知其理而妄作也。

 

孔子自言未嘗妄作,蓋亦謙辭,然亦可見其無所不知也。

 

識,記也。

 

所從不可不擇,記則善惡皆當存之,以備參考。

 

如此者雖未能實知其理,亦可以次於知之者也。

 

互鄉難與言,童子見,門人惑。

 

見,賢遍反。

 

互鄉,鄉名。

 

其人習於不善,難與言善。

 

惑者,疑夫子不當見之也。

 

子曰:「與其進也,不與其退也,唯何甚!

 

人潔己以進,與其潔也,不保其往也。」

 

疑此章有錯簡。

 

「人潔」

 

至「往也」

 

十四字,當在「與其進也」

 

之前。

 

潔,修治也。

 

與,許也。

 

往,前日也。

 

言人潔己而來,但許其能自潔耳,固不能保其前日所為之善惡也;

 

但許其進而來見耳,非許其既退而為不善也。

 

蓋不追其既往,不逆其將來,以是心至,斯受之耳。

 

唯字上下,疑又有闕文,大抵亦不為已甚之意。

 

程子曰:「聖人待物之洪如此。」

 

子曰:「仁遠乎哉?

 

我欲仁,斯仁至矣。」

 

仁者,心之德,非在外也。

 

放而不求,故有以為遠者;

 

反而求之,則即此而在矣,夫豈遠哉?

 

程子曰:「為仁由己,欲之則至,何遠之有?」

 

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?

 

孔子曰:「知禮。」

 

陳,國名。

 

司敗,官名,即司寇也。

 

昭公,魯君,名裯。

 

習於威儀之節,當時以為知禮。

 

故司敗以為問,而孔子答之如此孔子退,揖巫馬期而進之,曰:「吾聞君子不黨,君子亦黨乎?

 

君取於吳為同姓,謂之吳孟子。

 

君而知禮,孰不知禮?」

 

取,七住反。

 

○巫馬姓,期字,孔子弟子,名施。

 

司敗揖而進之也。

 

相助匿非曰黨。

 

禮不娶同姓,而魯與吳皆姬姓。

 

謂之吳孟子者,諱之使若宋女子姓者然。

 

巫馬期以告。

 

子曰:「丘也幸,苟有過,人必知之。」

 

孔子不可自謂諱君之惡,又不可以娶同姓為知禮,故受以為過而不辭。

 

吳氏曰:「魯蓋夫子父母之國,昭公,魯之先君也。

 

司敗又未嘗顯言其事,而遽以知禮為問,其對之宜如此也。

 

及司敗以為有黨,而夫子受以為過,蓋夫子之盛德,無所不可也。

 

然其受以為過也,亦不正言其所以過,初若不知孟子之事者,可以為萬世之法矣。」

 

子與人歌而善,必使反之,而後和之。

 

和,去聲。

 

反,復也。

 

必使復歌者,欲得其詳而取其善也。

 

而後和之者,喜得其詳而與其善也。

 

此見聖人氣象從容,誠意懇至,而其謙遜審密,不掩人善又如此。

 

蓋一事之微,而眾善之集,有不可勝既者焉,讀者宜詳味之。

 

子曰:「文,莫吾猶人也。

 

躬行君子,則吾未之有得。」

 

莫,疑辭。

 

猶人,言不能過人,而尚可以及人。

 

未之有得,則全未有得,皆自謙之辭。

 

而足以見言行之難易緩急,欲人之勉其實也。

 

謝氏曰「文雖聖人無不與人同,故不遜;

 

能躬行君子,斯可以入聖,故不居;

 

猶言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。」

 

子曰:「若聖與仁,則吾豈敢?

 

抑為之不厭,誨人不倦,則可謂雲爾已矣。」

 

公西華曰:「正唯弟子不能學也。」

 

此亦夫子之謙辭也。

 

聖者,大而化之。

 

仁,則心德之全而人道之備也。

 

為之,謂為仁聖之道。

 

誨人,亦謂以此教人也。

 

然不厭不倦,非己有之則不能,所以弟子不能學也。

 

晁氏曰:「當時有稱夫子聖且仁者,以故夫子辭之。

 

苟辭之而已焉,則無以進天下之材,率天下之善,將使聖與仁為虛器,而人終莫能至矣。

 

故夫子雖不居仁聖,而必以為之不厭、誨人不倦自處也。」

 

可謂雲爾已矣者,無他之辭也。

 

公西華仰而歎之,其亦深知夫子之意矣。

 

子疾病,子路請禱。

 

子曰:「有諸?」

 

子路對曰:「有之。

 

誄曰:『禱爾於上下神祇。』」

 

子曰:「丘之禱久矣。」

 

誄,力①軌反。

 

禱,謂禱於鬼神。

 

有諸,問有此理否。

 

誄者,哀死而述其行之辭也。

 

上下,謂天地。

 

天曰神,地曰只。

 

禱者,悔過遷善,以祈神之佑也。

 

無其理則不必禱,既曰有之,則聖人未嘗有過,無善可遷。

 

其素行固已合於神明,故曰:「丘之禱久矣。」

 

又士喪禮,疾病行禱五祀,蓋臣子迫切之至情,有不能自已者,初不請於病者而後禱也。

 

故孔子之於子路,不直拒之,而但告以無所事禱之意。

 

①「力」

 

原作「九」

 

,據清仿宋大字本改。

 

子曰:「奢則不孫,儉則固。

 

與其不孫也,寧固。」

 

孫,去聲。

 

孫,順也。

 

固,陋也。

 

奢儉俱失中,而奢之害大。

 

晁氏曰:「不得已而救時之弊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坦蕩蕩,小人長戚戚。」

 

坦,平也。

 

蕩蕩,寬廣貌。

 

程子曰:「君子循理,故常舒泰;

 

小人役於物,故多憂戚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君子坦蕩蕩,心廣體胖。」

 

子溫而厲,威而不猛,恭而安。

 

厲,嚴肅也。

 

人之德性本無不備,而氣質所賦,鮮有不偏,惟聖人全體渾然,陰陽合德,故其中和之氣見於容貌之間者如此。

 

門人熟察而詳記之,亦可見其用心之密矣。

 

抑非知足以知聖人而善言德行者不能也,故程子以為曾子之言。

 

學者所宜反覆而玩心也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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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語集注 卷四


泰伯第八凡二十一章子曰:「泰伯,其可謂至德也已矣!

 

三以天下讓,民無得而稱焉。」

 

泰伯,周大王之長子。

 

至德,謂德之至極,無以復加者也。

 

三讓,謂固遜也。

 

無得而稱,其遜隱微,無跡可見也。

 

蓋大王三子:長泰伯,次仲雍,次季歷。

 

大王之時,商道寖衰,而周日強大。

 

季歷又生子昌,有聖德。

 

大王因有翦商之志,而泰伯不從,大王遂欲傳位季歷以及昌。

 

泰伯知之,即與仲雍逃之荊蠻。

 

於是大王乃立季歷,傳國至昌,而三分天下有其二,是為文王。

 

文王崩,子發立,遂克商而有天下,是為武王。

 

夫以泰伯之德,當商周之際,固足以朝諸侯有天下矣,乃棄不取而又泯其跡焉,則其德之至極為何如哉!

 

蓋其心即夷齊扣馬之心,而事之難處有甚焉者,宜夫子之歎息而讚美之也。

 

泰伯不從,事見春秋傳。

 

子曰:「恭而無禮則勞,慎而無禮則葸,勇而無禮則亂,直而無禮則絞。

 

葸,絲裡反。

 

絞,古卯反。

 

葸,畏懼貌。

 

絞,急切也。

 

無禮則無節文,故有四者之弊。

 

君子篤於親,則民興於仁;

 

故舊不遺,則民不偷。」

 

君子,謂在上之人也。

 

興,起也。

 

偷,薄也。

 

張子曰「人道知所先後,則恭不勞、慎不葸、勇不亂、直不絞,民化而德厚矣。」

 

吳氏曰:「君子以下,當自為一章,乃曾子之言也。」

 

愚按:此一節與上文不相蒙,而與首篇慎終追遠之意相類,吳說近是。

 

曾子有疾,召門弟子曰:「啟予足!

 

啟予手!

 

詩云『戰戰兢兢,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。』而今而後,吾知免夫!

 

小子!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啟,開也。

 

曾子平日以為身體受於父母,不敢毀傷,故於此使弟子開其衾而視之。

 

詩小旻之篇。

 

戰戰,恐懼。

 

兢兢,戒謹。

 

臨淵,恐墜;

 

履冰,恐陷也。

 

曾子以其所保之全示門人,而言其所以保之之難如此;

 

至於將死,而後知其得免於毀傷也。

 

小子,門人也。

 

語畢而又呼之,以致反覆丁寧之意,其警之也深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君子曰終,小人曰死。

 

君子保其身以沒,為終其事也,故曾子以全歸為免矣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父母全而生之,子全而歸之。

 

曾子臨終而啟手足,為是故也。

 

非有得於道,能如是乎?」

 

范氏曰:「身體猶不可虧也,況虧其行以辱其親乎?」

 

曾子有疾,孟敬子問之。

 

孟敬子,魯大夫仲孫氏,名捷。

 

問之者,問其疾也。

 

曾子言曰:「鳥之將死,其鳴也哀;

 

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。

 

言,自言也。

 

鳥畏死,故鳴哀。

 

人窮反本,故言善。

 

此曾子之謙辭,欲敬子知其所言之善而識之也。

 

君子所貴乎道者三:動容貌,斯遠暴慢矣;

 

正顏色,斯近信矣;

 

出辭氣,斯遠鄙倍矣。

 

籩豆之事,則有司存。」

 

遠、近,並去聲。

 

貴,猶重也。

 

容貌,舉一身而言。

 

暴,粗厲也。

 

慢,放肆也。

 

信、實也。

 

正顏色而近信,則非色莊也。

 

辭,言語。

 

氣,聲氣也。

 

鄙,凡陋也。

 

倍,與背同,謂背理也。

 

籩,竹豆。

 

豆,木豆。

 

言道雖無所不在,然君子所重者,在此三事而已。

 

是皆修身之要、為政之本,學者所當操存省察,而不可有造次顛沛之違者也。

 

若夫籩豆之事,器數之末,道之全體固無不該,然其分則有司之守,而非君子之所重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動容貌,舉一身而言也。

 

周旋中禮,暴慢斯遠矣。

 

正顏色則不妄,斯近信矣。

 

出辭氣,正由中出,斯遠鄙倍。

 

三者正身而不外求,故曰籩豆之事則有司存。」

 

尹氏曰「養於中則見於外,曾子蓋以修己為為政之本。

 

若乃器用事物之細,則有司存焉。」

 

曾子曰:「以能問於不能,以多問於寡;

 

有若無,實若虛,犯而不校,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。」

 

校,計校也。

 

友,馬氏以為顏淵是也。

 

顏子之心,惟知義理之無窮,不見物我之有間,故能如此。

 

謝氏曰:「不知有餘在己,不足在人;

 

不必得為在己,失為在人,非幾於無我者不能也。」

 

曾子曰:「可以託六尺之孤,可以寄百里之命,臨大節而不可奪也。

 

君子人與?

 

君子人也。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其才可以輔幼君、攝國政,其節至於死生之際而不可奪,可謂君子矣。

 

與,疑辭。

 

也,決辭。

 

設為問答,所以深著其必然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節操如是,可謂君子矣。」

 

曾子曰:「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遠。

 

弘,寬廣也。

 

毅,強忍也。

 

非弘不能勝其重,非毅無以致其遠。

 

仁以為己任,不亦重乎?

 

死而後已,不亦遠乎?」

 

仁者,人心之全德,而必欲以身體而力行之,可謂重矣。

 

一息尚存,此志不容少懈,可謂遠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弘而不毅,則無規矩而難立;

 

毅而不弘,則隘陋而無以居之。」

 

又曰「弘大剛毅,然後能勝重任而遠到。」

 

子曰:「興於詩,興,起也。

 

詩本性情,有邪有正,其為言既易知,而吟詠之間,抑揚反覆,其感人又易入。

 

故學者之初,所以興起其好善惡惡之心,而不能自已者,必於此而得之。

 

立於禮。

 

禮以恭敬辭遜為本,而有節文度數之詳,可以固人肌膚之會,筋骸之束。

 

故學者之中,所以能卓然自立,而不為事物之所搖奪者,必於此而得之。

 

成於樂。」

 

樂有五聲十二律,更唱迭和,以為歌舞八音之節,可以養人之性情,而蕩滌其邪穢,消融其查滓。

 

故學者之終,所以至於義精仁熟,而自和順於道德者,必於此而得之,是學之成也。

 

按內則,十年學幼儀,十三學樂誦詩,二十而後學禮。

 

則此三者,非小學傳授之次,乃大學終身所得之難易、先後、淺深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天下之英才不為少矣,特以道學不明,故不得有所成就。

 

夫古人之詩,如今之歌曲,雖閭裡童稚,皆習聞之而知其說,故能興起。

 

今雖老師宿儒,尚不能曉其義,況學者乎?

 

是不得興於詩也。

 

古人自灑埽應對,以至冠、昏、喪、祭,莫不有禮。

 

今皆廢壞,是以人倫不明,治家無法,是不得立於禮也。

 

古人之樂:聲音所以養其耳,採色所以養其目,歌詠所以養其性情,舞蹈所以養其血脈。

 

今皆無之,是不得成於樂也。

 

是以古之成材也易,今之成材也難。」

 

子曰:「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」

 

民可使之由於是理之當然,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聖人設教,非不欲人家喻而戶曉也,然不能使之知,但能使之由之爾。

 

若曰聖人不使民知,則是後世朝四暮三之術也,豈聖人之心乎?」

 

子曰:「好勇疾貧,亂也。

 

人而不仁,疾之已甚,亂也。」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好勇而不安分,則必作亂。

 

惡不仁之人而使之無所容,則必致亂。

 

二者之心,善惡雖殊,然其生亂則一也。

 

子曰:「如有周公之才之美,使驕且吝,其餘不足觀也已。」

 

才美,謂智能技藝之美。

 

驕,矜誇。

 

吝,鄙嗇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此甚言驕吝之不可也。

 

蓋有周公之德,則自無驕吝;

 

若但有周公之才而驕吝焉,亦不足觀矣。」

 

又曰:「驕,氣盈。

 

吝,氣歉。」

 

愚謂驕吝雖有盈歉之殊,然其勢常相因。

 

蓋驕者吝之枝葉,吝者驕之本根。

 

故嘗驗之天下之人,未有驕而不吝,吝而不驕者也。

 

子曰:「三年學,不至於穀,不易得也。」

 

易,去聲。

 

谷,祿也。

 

至,疑當作志。

 

為學之久,而不求祿,如此之人,不易得也。

 

楊氏曰:「雖子張之賢,猶以干祿為問,況其下者乎?

 

然則三年學而不至於谷,宜不易得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篤信好學,守死善道。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篤,厚而力也。

 

不篤信,則不能好學;

 

然篤信而不好學,則所信或非其正。

 

不守死,則不能以善其道;

 

然守死而不足以善其道,則亦徒死而已。

 

蓋守死者篤信之效,善道者好學之功。

 

危邦不入,亂邦不居。

 

天下有道則見,無道則隱。

 

見,賢遍反。

 

君子見危授命,則仕危邦者無可去之義,在外則不入可也。

 

亂邦未危,而刑政紀綱紊矣,故潔其身而去之。

 

天下,舉一世而言。

 

無道,則隱其身而不見也。

 

此惟篤信好學、守死善道者能之。

 

邦有道,貧且賤焉,恥也;

 

邦無道,富且貴焉,恥也。」

 

世治而無可行之道,世亂而無能守之節,碌碌庸人,不足以為士矣,可恥之甚也。

 

晁氏曰:「有學有守,而去就之義潔,出處之分明,然後為君子之全德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不在其位,則不任其事也,若君大夫問而告者則有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師摯之始,關雎之亂,洋洋乎!

 

盈耳哉。」

 

摯,音至。

 

雎,七餘反。

 

師摯,魯樂師名摯也。

 

亂,樂之卒章也。

 

史記曰「關雎之亂以為風始。」

 

洋洋,美盛意。

 

孔子自衛反魯而正樂,適師摯在官之初,故樂之美盛如此。

 

子曰:「狂而不直,侗而不願,悾悾而不信,吾不知之矣。」

 

侗,音通。

 

悾,音空。

 

侗,無知貌。

 

願,謹厚也。

 

悾悾,無能貌。

 

吾不知之者,甚絕之之辭,亦不屑之教誨也。

 

蘇氏曰:「天之生物,氣質不齊。

 

其中材以下,有是德則有是病。

 

有是病必有是德,故馬之蹄嚙者必善走,其不善者必馴。

 

有是病而無是德,則天下之棄才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學如不及,猶恐失之。」

 

言人之為學,既如有所不及矣,而其心猶竦然,惟恐其或失之,警學者當如是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學如不及,猶恐失之,不得放過。

 

纔說姑待明日,便不可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巍巍乎!

 

舜禹之有天下也,而不與焉。」

 

與,去聲。

 

巍巍,高大之貌。

 

不與,猶言不相關,言其不以位為樂也。

 

子曰:「大哉堯之為君也!

 

巍巍乎!

 

唯天為大,唯堯則之。

 

蕩蕩乎!

 

民無能名焉。

 

唯,猶獨也。

 

則,猶准也。

 

蕩蕩,廣遠之稱也。

 

言物之高大,莫有過於天者,而獨堯之德能與之準。

 

故其德之廣遠,亦如天之不可以言語形容也。

 

巍巍乎!

 

其有成功也;

 

煥乎,其有文章!」

 

成功,事業也。

 

煥,光明之貌。

 

文章,禮樂法度也。

 

堯之德不可名,其可見者此爾。

 

尹氏曰:「天道之大,無為而成。

 

唯堯則之以治天下,故民無得而名焉。

 

所可名者,其功業文章巍然煥然而已。」

 

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。

 

治,去聲。

 

五人,禹、稷、契、皋陶、伯益。

 

武王曰:「予有亂臣十人。」

 

書泰誓之辭。

 

馬氏曰:「亂,治也。」

 

十人,謂周公旦、召公奭、太公望、畢公、榮公、太顛、閎夭、散宜生、南宮適,其一人謂文母。

 

劉侍讀以為子無臣母之義,蓋邑姜也。

 

九人治外,邑姜治內。

 

或曰:「亂本作乿,古治字也。」

 

孔子曰:「才難,不其然乎?

 

唐虞之際,於斯為盛。

 

有婦人焉,九人而已。

 

稱孔子者,上系武王君臣之際,記者謹之。

 

才難,蓋古語,而孔子然之也。

 

才者,德之用也。

 

唐虞,堯舜有天下之號。

 

際,交會之間。

 

言周室人才之多,惟唐虞之際,乃盛於此。

 

降自夏商,皆不能及,然猶但有此數人爾,是才之難得也。

 

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殷。

 

周之德,其可謂至德也已矣。」

 

春秋傳曰,「文王率商之畔國以事紂」

 

,蓋天下歸文王者六州,荊、梁、雍、豫、徐、揚也。

 

惟青、?、冀,尚屬紂耳。

 

范氏曰:「文王之德,足以代商。

 

天與之,人歸之,乃不取而服事焉,所以為至德也。

 

孔子因武王之言而及文王之德,且與泰伯,皆以至德稱之,其指微矣。」

 

或曰:「宜斷三分以下,別以孔子曰起之,而自為一章。」

 

子曰:「禹,吾無間然矣。

 

菲飲食,而致孝乎鬼神;

 

惡衣服,而致美乎黻冕;

 

卑宮室,而盡力乎溝洫。

 

禹,吾無間然矣。」

 

閒,去聲。

 

菲,音匪。

 

黻,音弗。

 

洫,呼域反。

 

閒,罅隙也,謂指其罅隙而非議之也。

 

菲,薄也。

 

致孝鬼神,謂享祀豐潔。

 

衣服,常服。

 

黻,蔽膝也,以韋為之。

 

冕,冠也,皆祭服也。

 

溝洫,田間水道,以正疆界、備旱潦者也。

 

或豐或儉,各適其宜,所以無罅隙之可議也,故再言以深美之。

 

○楊氏曰:「薄於自奉,而所勤者民之事,所致飾者宗廟朝廷之禮,所謂有天下而不與也,夫何間然之有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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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語集注 卷五


子罕第九凡三十章。

 

子罕言利與命與仁。

 

罕,少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計利則害義,命之理微,仁之道大,皆夫子所罕言也。」

 

達巷黨人曰:「大哉孔子!

 

博學而無所成名。」

 

達巷,黨名。

 

其人姓名不傳。

 

博學無所成名,蓋美其學之博而惜其不成一藝之名也。

 

子聞之,謂門弟子曰:「吾何執?

 

執御乎?

 

執射乎?

 

吾執御矣。」

 

執,專執也。

 

射御皆一藝,而御為人僕,所執尤卑。

 

言欲使我何所執以成名乎?

 

然則吾將執御矣。

 

聞人譽己,承之以謙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聖人道全而德備,不可以偏長目之也。

 

達巷黨人見孔子之大,意其所學者博,而惜其不以一善得名於世,蓋慕聖人而不知者也。

 

故孔子曰,欲使我何所執而得為名乎?

 

然則吾將執御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麻冕,禮也;

 

今也純,儉。

 

吾從眾。

 

麻冕,緇布冠也。

 

純,絲也。

 

儉,謂省約。

 

緇布冠,以三十升布為之,升八十縷,則其經二千四百縷矣。

 

細密難成,不如用絲之省約。

 

拜下,禮也;

 

今拜乎上,泰也。

 

雖違眾,吾從下。」

 

臣與君行禮,當拜於堂下。

 

君辭之,乃升成拜。

 

泰,驕慢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君子處世,事之無害於義者,從俗可也;

 

害於義,則不可從也。」

 

子絕四:毋意,毋必,毋固,毋我。

 

絕,無之盡者。

 

毋,史記作「無」

 

是也。

 

意,私意也。

 

必,期必也。

 

固,執滯也。

 

我,私己也。

 

四者相為終始,起於意,遂於必,留於固,而成於我也。

 

蓋意必常在事前,固我常在事後,至於我又生意,則物慾牽引,循環不窮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此毋字,非禁止之辭。

 

聖人絕此四者,何用禁止。」

 

張子曰:「四者有一焉,則與天地不相似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非知足以知聖人,詳視而默識之,不足以記此。」

 

子畏於匡。

 

畏者,有戒心之謂。

 

匡,地名。

 

史記云:「陽虎曾暴於匡,夫子貌似陽虎,故匡人圍之。」

 

曰:「文王既沒,文不在茲乎?

 

道之顯者謂之文,蓋禮樂制度之謂。

 

不曰道而曰文,亦謙辭也。

 

茲,此也,孔子自謂。

 

天之將喪斯文也,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;

 

天之未喪斯文也,匡人其如予何?」

 

喪、與,皆去聲。

 

馬氏曰:「文王既沒,故孔子自謂後死者。

 

言天若欲喪此文,則必不使我得與於此文;

 

今我既得與於此文,則是天未欲喪此文也。

 

天既未欲喪此文,則匡人其柰我何?

 

言必不能違天害己也。」

 

大宰問於子貢曰:「夫子聖者與?

 

何其多能也?」

 

大,音泰。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孔氏曰:「大宰,官名。

 

或吳或宋,未可知也。」

 

與者,疑辭。

 

大宰蓋以多能為聖也。

 

子貢曰:「固天縱之將聖,又多能也。」

 

縱,猶肆也,言不為限量也。

 

將,殆也,謙若不敢知之辭。

 

聖無不通,多能乃其餘事,故言又以兼之。

 

子聞之,曰:「大宰知我乎!

 

吾少也賤,故多能鄙事。

 

君子多乎哉?

 

不多也。」

 

言由少賤故多能,而所能者鄙事爾,非以聖而無不通也。

 

且多能非所以率人,故又言君子不必多能以曉之。

 

牢曰:「子云,『吾不試,故藝』。」

 

牢,孔子弟子,姓琴,字子開,一字子張。

 

試,用也。

 

言由不為世用,故得以習於藝而通之。

 

吳氏曰:「弟子記夫子此言之時,子牢因言昔之所聞有如此者。

 

其意相近,故並記之。」

 

子曰:「吾有知乎哉?

 

無知也。

 

有鄙夫問於我,空空如也,我叩其兩端而竭焉。」

 

叩,音口。

 

○孔子謙言己無知識,但其告人,雖於至愚,不敢不盡耳。

 

叩,發動也。

 

兩端,猶言兩頭。

 

言終始、本末、上下、精粗,無所不盡。

 

程子曰:「聖人之教人,俯就之若此,猶恐眾人以為高遠而不親也。

 

聖人之道,必降而自卑,不如此則人不親,賢人之言,則引而自高,不如此則道不尊。

 

觀於孔子、孟子,則可見矣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聖人之言,上下兼盡。

 

即其近,眾人皆可與知;

 

極其至,則雖聖人亦無以加焉,是之謂兩端。

 

如答樊遲之問仁知,兩端竭盡,無餘蘊矣。

 

若夫語上而遺下,語理而遺物,則豈聖人之言哉?」

 

子曰:「鳳鳥不至,河不出圖,吾已矣夫!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鳳,靈鳥,舜時來儀,文王時鳴於岐山。

 

河圖,河中龍馬負圖,伏羲時出,皆聖王之瑞也。

 

已,止也。

 

張子曰:「鳳至圖出,文明之祥。

 

伏羲、舜、文之瑞不至,則夫子之文章,知其已矣。」

 

子見齊衰者、冕衣裳者與瞽者,見之,雖少必作;

 

過之,必趨。

 

齊,音咨。

 

衰,七雷反。

 

少,去聲。

 

齊衰,喪服。

 

冕,冠也。

 

衣,上服。

 

裳,下服。

 

冕而衣裳,貴者之盛服也。

 

瞽,無目者。

 

作,起也。

 

趨,疾行也。

 

或曰:「少,當作坐。」

 

范氏曰:「聖人之心,哀有喪,尊有爵,矜不成人。

 

其作與趨,蓋有不期然而然者。」

 

尹氏曰「此聖人之誠心,內外一者也。」

 

顏淵喟然歎曰:「仰之彌高,鑽之彌堅;

 

瞻之在前,忽焉在後。

 

喟,苦位反。

 

鑽,祖官反。

 

喟,歎聲。

 

仰彌高,不可及。

 

鑽彌堅,不可入。

 

在前在後,恍惚不可為象。

 

此顏淵深知夫子之道,無窮盡、無方體,而歎之也。

 

夫子循循然善誘人,博我以文,約我以禮。

 

循循,有次序貌。

 

誘,引進也。

 

博文約禮,教之序也。

 

言夫子道雖高妙,而教人有序也。

 

侯氏曰:「博我以文,致知格物也。

 

約我以禮,克己復禮也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此顏子稱聖人最切當處,聖人教人,惟此二事而已。」

 

欲罷不能,既竭吾才,如有所立卓爾。

 

雖欲從之,末由也已。」

 

卓,立貌。

 

末,無也。

 

此顏子自言其學之所至也。

 

蓋悅之深而力之盡,所見益親,而又無所用其力也。

 

吳氏曰:「所謂卓爾,亦在乎日用行事之間,非所謂窈冥昏默者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到此地位,功夫尤難,直是峻絕,又大段著力不得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自可欲之謂善,充而至於大,力行之積也。

 

大而化之,則非力行所及矣,此顏子所以未達一閒也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此顏子所以為深知孔子而善學之者也。」

 

胡氏曰:「無上事而喟然歎,此顏子學既有得,故述其先難之故、後得之由,而歸功於聖人也。

 

高堅前後,語道體也。

 

仰鑽瞻忽,未領其要也。

 

惟夫子循循善誘,先博我以文,使我知古今,達事變;

 

然後約我以禮,使我尊所間,行所知。

 

如行者之赴家,食者之求飽,是以欲罷而不能,盡心盡力,不少休廢。

 

然後見夫子所立之卓然,雖欲從之,末由也已。

 

是蓋不怠所從,必欲至乎卓立之地也。

 

抑斯歎也,其在請事斯語之後,三月不違之時乎?」

 

子疾病,子路使門人為臣。

 

夫子時已去位,無家臣。

 

子路欲以家臣治其喪,其意實尊聖人,而未知所以尊也。

 

病閒,曰:「久矣哉!

 

由之行詐也,無臣而為有臣。

 

吾誰欺?

 

欺天乎?

 

閒,如字。

 

病閒,少差也。

 

病時不知,既差乃知其事,故言我之不當有家臣,人皆知之,不可欺也。

 

而為有臣,則是欺天而已。

 

人而欺天,莫大之罪。

 

引以自歸,其責子路深矣。

 

且予與其死於臣之手也,無寧死於二三子之手乎?

 

且予縱不得大葬,予死於道路乎?」

 

無寧,寧也。

 

大葬,謂君臣禮葬。

 

死於道路,謂棄而不葬。

 

又曉①之以不必然之故。

 

范氏曰:「曾子將死,起而易簀。

 

曰:『吾得正而斃焉,斯已矣。』子路欲尊夫子,而不知無臣之不可為有臣,是以陷於行詐,罪至欺天。

 

君子之於言動,雖微不可不謹。

 

夫子深懲子路,所以警學者也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非知至而意誠,則用智自私,不知行其所無事,往往自陷於行詐欺天而莫之知也。

 

其子路之謂乎?」

 

①「曉」

 

原作「既」

 

,據清仿宋大字本改。

 

子貢曰:「有美玉於斯,韞匵而藏諸?

 

求善賈而沽諸?」

 

子曰:「沽之哉!

 

沽之哉!

 

我待賈者也。」

 

韞,紆粉反。

 

匵,徒木反。

 

賈,音嫁。

 

韞,藏也。

 

匵,匱也。

 

沽,賣也。

 

子貢以孔子有道不仕,故設此二端以問也。

 

孔子言固當賣之,但當待賈,而不當求之耳。

 

范氏曰:「君子未嘗不欲仕也,又惡不由其道。

 

士之待禮,猶玉之待賈也。

 

若伊尹之耕於野,伯夷、太公之居於海濱,世無成湯文王,則終焉而已,必不枉道以從人,衒玉而求售也。」

 

子欲居九夷。

 

東方之夷有九種。

 

欲居之者,亦乘桴浮海之意。

 

或曰:「陋,如之何!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居之,何陋之有?」

 

君子所居則化,何陋之有?

 

子曰:「吾自衛反魯,然後樂正,雅頌各得其所。」

 

魯哀公十一年冬,孔子自衛反魯。

 

是時周禮在魯,然詩樂亦頗殘闕失次。

 

孔子周流四方,參互考訂,以知其說。

 

晚知道終不行,故歸而正之。

 

子曰:「出則事公卿,入則事父兄,喪事不敢不勉,不為酒困,何有於我哉?」

 

說見第七篇,然此則其事愈卑而意愈切矣。

 

子在川上,曰:「逝者如斯夫!

 

不舍晝夜。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舍,上聲。

 

天地之化,往者過,來者續,無一息之停,乃道體之本然也。

 

然其可指而易見者,莫如川流。

 

故於此發以示人,欲學者時時省察,而無毫髮之間斷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此道體也。

 

天運而不已,日往則月來,寒往則暑來,水流而不息,物生而不窮,皆與道為體,運乎晝夜,未嘗已也。

 

是以君子法之,自強不息。

 

及其至也,純亦不已焉。」

 

又曰:「自漢以來,儒者皆不識此義。

 

此見聖人之心,純亦不已也。

 

純亦不已,乃天德也。

 

有天德,便可語王道,其要只在謹獨。」

 

愚按:自此至篇終,皆勉人進學不已之辭。

 

子曰:「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。」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謝氏曰:「好好色,惡惡臭,誠也。

 

好德如好色,斯誠好德矣,然民鮮能之。」

 

史記:「孔子居衛,靈公與夫人同車,使孔子為次乘,招搖市過之。」

 

孔子丑之,故有是言。

 

子曰:「譬如為山,未成一簣,止,吾止也;

 

譬如平地,雖覆一簣,進,吾往也。」

 

簣,求位反。

 

覆,芳服反。

 

簣,土籠也。

 

書曰:「為山九仞,功虧一簣。」

 

夫子之言,蓋出於此。

 

言山成而但少一簣,其止者,吾自止耳;

 

平地而方覆一簣,其進者,吾自往耳。

 

蓋學者自強不息,則積少成多;

 

中道而止,則前功盡棄。

 

其止其往,皆在我而不在人也。

 

子曰:「語之而不惰者,其回也與!」

 

語,去聲。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惰,懈怠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顏子聞夫子之言,而心解力行,造次顛沛未嘗違之。

 

如萬物得時雨之潤,發榮滋長,何有於惰,此群弟子所不及也。」

 

子謂顏淵,曰:「惜乎!

 

吾見其進也,未見其止也。」

 

進止二字,說見上章。

 

顏子既死而孔子惜之,言其方進而未已也。

 

子曰;

 

「苗而不秀者有矣夫!

 

秀而不實者有矣夫!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谷之始生曰苗,吐華曰秀,成谷曰實。

 

蓋學而不至於成,有如此者,是以君子貴自勉也。

 

子曰:「後生可畏,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?

 

四十、五十而無聞焉,斯亦不足畏也已。」

 

焉知之焉,於虔反。

 

孔子言後生年富力強,足以積學而有待,其勢可畏,安知其將來不如我之今日乎?

 

然或不能自勉,至於老而無聞,則不足畏矣。

 

言此以警人,使及時勉學也。

 

曾子曰:「五十而不以善聞,則不聞矣」

 

,蓋述此意。

 

尹氏曰:「少而不勉,老而無聞,則亦已矣。

 

自少而進者,安知其不至於極乎?

 

是可畏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法語之言,能無從乎?

 

改之為貴。

 

巽與之言,能無說乎?

 

繹之為貴。

 

說而不繹,從而不改,吾末如之何也已矣。」

 

法語者,正言之也。

 

巽言者,婉而導之也。

 

繹,尋其緒也。

 

法言人所敬憚,故必從;

 

然不改,則面從而已。

 

巽言無所乖忤,故必說;

 

然不繹,則又不足以知其微意之所在也。

 

楊氏曰:「法言,若孟子論行王政之類是也。

 

巽言,若其論好貨好色之類是也。

 

語之而未達,拒之而不受,猶之可也。

 

其或喻焉,則尚庶幾其能改繹矣。

 

從且說矣,而不改繹焉,則是終不改繹也已,雖聖人其如之何哉?」

 

子曰:「主忠信,毋友不如己者,過則勿憚改。」

 

重出而逸其半。

 

子曰:「三軍可奪帥也,匹夫不可奪志也。」

 

侯氏曰:「三軍之勇在人,匹夫之志在己。

 

故帥可奪而志不可奪,如可奪,則亦不足謂之志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衣敝縕袍,與衣狐貉者立,而不恥者,其由也與?

 

衣,去聲。

 

縕,紆粉反。

 

貉,胡各反。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敝,壞也。

 

縕,枲著也。

 

袍,衣有著者也,蓋衣之賤者。

 

狐貉,以狐貉之皮為裘,衣之貴者。

 

子路之志如此,則能不以貧富動其心,而可以進於道矣,故夫子稱之。

 

『不忮不求,何用不臧?』」

 

忮,之豉反。

 

忮,害也。

 

求,貪也。

 

臧,善也。

 

言能不忮不求,則何為不善乎?

 

此衛風雄雉之詩,孔子引之,以美子路也。

 

呂氏曰:「貧與富交,強者必忮,弱者必求。」

 

子路終身誦之。

 

子曰:「是道也,何足以臧?」

 

終身誦之,則自喜其能,而不復求進於道矣,故夫子復言此以警之。

 

謝氏曰:「恥惡衣惡食,學者之大病。

 

善心不存,蓋由於此。

 

子路之志如此,其過人遠矣。

 

然以眾人而能此,則可以為善矣;

 

子路之賢,宜不止此。

 

而終身誦之,則非所以進於日新也,故激而進之。」

 

子曰:「歲寒,然後知松柏之後彫也。」

 

范氏曰:「小人之在治世,或與君子無異。

 

惟臨利害、遇事變,然後君子之所守可見也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士窮見節義,世亂識忠臣。

 

欲學者必周於德。」

 

子曰:「知者不惑,仁者不憂,勇者不懼。」

 

明足以燭理,故不惑;

 

理足以勝私,故不憂;

 

氣足以配道義,故不懼。

 

此學之序也。

 

子曰:「可與共學,未可與適道;

 

可與適道,未可與立;

 

可與立,未可與權。」

 

可與者,言其可與共為此事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可與共學,知所以求之也。

 

可與適道,知所往也。

 

可與立者,篤志固執而不變也。

 

權,稱錘也,所以稱物而知輕重者也。

 

可與權,謂能權輕重,使合義也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知為己,則可與共學矣。

 

學足以明善,然後可與適道。

 

信道篤,然後可與立。

 

知時措之宜,然後可與權。」

 

洪氏曰:「易九卦,終於巽以行權。

 

權者,聖人之大用。

 

未能立而言權,猶人未能立而欲行,鮮不僕矣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漢儒以反經合道為權,故有權變權術之論,皆非也。

 

權只是經也。

 

自漢以下,無人識權字。」

 

愚按:先儒誤以此章連下文偏其反而為一章,故有反經合道之說。

 

程子非之,是矣。

 

然以孟子嫂溺援之以手之義推之,則權與經亦當有辨。

 

「唐棣之華,偏其反而。

 

豈不爾思?

 

室是遠而。」

 

棣,大計反。

 

唐棣,郁李也。

 

偏,晉書作翩。

 

然則反亦當與翻同,言華之搖動也。

 

而,語助也。

 

此逸詩也,於六義屬興。

 

上兩句無意義,但以起下兩句之辭耳。

 

其所謂爾,亦不知其何所指也。

 

子曰:「未之思也,夫何遠之有?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夫子借其言而反之,蓋前篇「仁遠乎哉」

 

之意。

 

程子曰:「聖人未嘗言易以驕人之志,亦未嘗言難以阻人之進。

 

但曰未之思也,夫何遠之有?

 

此言極有涵蓄,意思深遠。」

 

鄉黨第十楊氏曰:「聖人之所謂道者,不離乎日用之間也。

 

故夫子之平日,一動一靜,門人皆審視而詳記之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甚矣孔門諸子之嗜學也!

 

於聖人之容色言動,無不謹書而備錄之,以貽後世。

 

今讀其書,即其事,宛然如聖人之在目也。

 

雖然,聖人豈拘拘而為之者哉?

 

蓋盛德之至,動容周旋,自中乎禮耳。

 

學者欲潛心於聖人,宜於此求焉。」

 

舊說凡一章,今分為十七①節。

 

①按本篇實有十八節(章),其中「入太廟,每事問」

 

一節,朱熹認為與八佾篇重出,故稱十七節。

 

孔子於鄉黨,恂恂如也,似不能言者。

 

恂,相倫反。

 

恂恂,信實之貌。

 

似不能言者,謙卑遜順。

 

不以賢知先人也。

 

鄉黨,父兄宗族之所在,故孔子居之,其容貌辭氣如此。

 

其在宗廟朝廷,便便言,唯謹爾。

 

朝,直遙反,下同。

 

便,旁連反。

 

便便,辯也。

 

宗廟,禮法之所在;

 

朝廷,政事之所出;

 

言不可以不明辨。

 

故必詳問而極言之,但謹而不放爾。

 

此一節,記孔子在鄉黨、宗廟、朝廷言貌之不同。

 

朝,與下大夫言,侃侃如也;

 

與上大夫言,誾誾如也。

 

侃,苦旦反。

 

誾,魚巾反。

 

此君未視朝時也。

 

王制,諸侯上大夫卿,下大夫五人。

 

許氏說文:「侃侃,剛直也。

 

誾誾,和悅而諍也。」

 

君在,踧踖如也。

 

與與如也。

 

踧,子六反。

 

踖,子亦反。

 

與,平聲,或如字。

 

君在,視朝也。

 

踧踖,恭敬不寧之貌。

 

與與,威儀中適之貌。

 

張子曰:「與與,不忘向君也。」

 

亦通。

 

此一節,記孔子在朝廷事上接下之不同也。

 

君召使擯,色勃如也,足躩如也。

 

擯,必刃反。

 

躩,驅若反。

 

擯,主國之君所使出接賓者。

 

勃,變色貌。

 

躩,盤辟貌。

 

皆敬君命故也。

 

揖所與立,左右手。

 

衣前後,襜如也。

 

襜,亦占反。

 

所與立,謂同為擯者也。

 

擯用命數之半,如上公九命,則用五人,以次傳命。

 

揖左人,則左其手;

 

揖右人,則右其手。

 

襜,整貌。

 

趨進,翼如也。

 

疾趨而進,張拱端好,如鳥舒翼。

 

賓退,必覆命曰:「賓不顧矣。」

 

紓君敬也。

 

此一節,記孔子為君擯相之容。

 

入公門,鞠躬如也,如不容。

 

鞠躬,曲身也。

 

公門高大而若不容,敬之至也。

 

立不中門,行不履閾。

 

閾,於逼反。

 

中門,中於門也。

 

謂當棖闑之間,君出入處也。

 

閾,門限也。

 

禮:士大夫出入君門,由闑右,不踐閾。

 

謝氏曰:「立中門則當尊,行履閾則不恪。」

 

過位,色勃如也,足躩如也,其言似不足者。

 

位,君之虛位。

 

謂門屏之間,人君寧立之處,所謂寧也。

 

君雖不在,過之必敬,不敢以虛位而慢之也。

 

言似不足,不敢肆也。

 

攝齊升堂,鞠躬如也,屏氣似不息者。

 

齊,音咨。

 

攝,摳也。

 

齊,衣下縫也。

 

禮:將升堂,兩手摳衣,使去地尺,恐躡之而傾跌失容也。

 

屏,藏也。

 

息,鼻息出入者也。

 

近至尊,氣容肅也。

 

出,降一等,逞顏色,怡怡如也。

 

沒階趨,翼如也。

 

復其位,踧踖如也。

 

陸氏曰:「趨下本無進字,俗本有之,誤也。」

 

等,階之級也。

 

逞,放也。

 

漸遠所尊,舒氣解顏。

 

怡怡,和悅也。

 

沒階,下盡階也。

 

趨,走就位也。

 

復位踧踖,敬之餘也。

 

此一節,記孔子在朝之容。

 

執圭,鞠躬如也,如不勝。

 

上如揖,下如授。

 

勃如戰色,足縮縮,如有循。

 

勝,平聲。

 

縮,色六反。

 

圭,諸侯命圭。

 

聘問鄰國,則使大夫執以通信。

 

如不勝,執主器,執輕如不克,敬謹之至也。

 

上如揖,下如授,謂執圭平衡,手與心齊,高不過揖,卑不過授也。

 

戰色,戰而色懼也。

 

蹜蹜,舉足促狹也。

 

如有循,記所謂舉前曳踵。

 

言行不離地,如緣物也。

 

享禮,有容色。

 

享,獻也。

 

既聘而享,用圭璧,有庭實。

 

有容色,和也。

 

儀禮曰:「發氣滿容。」

 

私覿,愉愉如也。

 

私覿,以私禮見也。

 

愉愉,則又和矣。

 

此一節,記孔子為君聘於鄰國之禮也。

 

晁氏曰:「孔子,定公九年仕魯,至十三年適齊,其間絕無朝聘往來之事。

 

疑使擯執圭兩條,但孔子嘗言其禮當如此爾。」

 

君子不以紺緅飾。

 

紺,古暗反。

 

緅,側由反。

 

君子,謂孔子。

 

紺,深青揚赤色,齊服也。

 

緅,絳色。

 

三年之喪,以飾練服也。

 

飾,領緣也。

 

紅紫不以為褻服。

 

紅紫,間色不正,且近於婦人女子之服也。

 

褻服,私居服也。

 

言此則不以為朝祭之服可知。

 

當暑,袗絺綌,必表而出之。

 

袗,單也。

 

葛之精者曰絺,麤者曰綌。

 

表而出之,謂先著裡衣,表絺綌而出之於外,欲其不見體也。

 

詩所謂「蒙彼縐絺」

 

是也。

 

緇衣羔裘,素衣麑裘,黃衣狐裘。

 

麑,研奚反。

 

緇,黑色。

 

羔裘,用黑羊皮。

 

麑,鹿子,色白。

 

狐,色黃。

 

衣以裼裘,欲其相稱。

 

褻裘長。

 

短右袂。

 

長,欲其溫。

 

短右袂,所以便作事。

 

必有寢衣,長一身有半。

 

長,去聲。

 

齊主於敬,不可解衣而寢,又不可著明衣而寢,故別有寢衣,其半蓋以覆足。

 

程子曰:「此錯簡,當在齊必有明衣布之下。」

 

愚謂如此,則此條與明衣變食,既得以類相從;

 

而褻裘狐貉,亦得以類相從矣。

 

狐貉之厚以居。

 

狐貉,毛深溫厚,私居取其適體。

 

去喪,無所不佩。

 

去,上聲。

 

君子無故,玉不去身。

 

觿礪之屬,亦皆佩也。

 

非帷裳,必殺之。

 

殺,去聲。

 

朝祭之服,裳用正幅如帷,要有襞積,而旁無殺縫。

 

其餘若深衣,要半下,齊倍要,則無襞積而有殺縫矣。

 

羔裘玄冠不以吊。

 

喪主素,吉主玄。

 

吊必變服,所以哀死。

 

吉月,必朝服而朝。

 

吉月,月朔也。

 

孔子在魯致仕時如此。

 

此一節,記孔子衣服之制。

 

蘇氏曰:「此孔氏遺書,雜記曲禮,非特孔子事也。」

 

齊,必有明衣,布。

 

齊,側皆反。

 

齊,必沐浴,浴竟,即著明衣,所以明潔其體也,以布為之。

 

此下脫前章寢衣一簡。

 

齊,必變食,居必遷坐。

 

變食,謂不飲酒、不茹葷。

 

遷坐,易常處也。

 

此一節,記孔子謹齊之事。

 

楊氏曰:「齊所以交神,故致潔變常以盡敬。」

 

食不厭精,膾不厭細。

 

食,音嗣。

 

食,飯也。

 

精,鑿也。

 

牛羊與魚之腥,聶而切之為膾。

 

食精則能養人,膾麤則能害人。

 

不厭,言以是為善,非謂必欲如是也。

 

食饐而餲,魚餒而肉敗,不食。

 

色惡,不食。

 

臭惡,不食。

 

失飪,不食。

 

不時,不食。

 

食饐之食,音嗣。

 

饐,於冀反。

 

餲,烏邁反。

 

飪,而甚反。

 

饐,飯傷熱濕也。

 

餲,味變也。

 

魚爛曰餒。

 

肉腐曰敗。

 

色惡臭惡,未敗而色臭變也。

 

飪,烹調生熟之節也。

 

不時,五穀不成,果實未熟之類。

 

此數者皆足以傷人,故不食。

 

割不正,不食。

 

不得其醬,不食。

 

割肉不方正者不食,造次不離於正也。

 

漢陸續之母,切肉未嘗不方,斷蔥以寸為度,蓋其質美,與此暗合也。

 

食肉用醬,各有所宜,不得則不食,惡其不備也。

 

此二者,無害於人,但不以嗜味而苟食耳。

 

肉雖多,不使勝食氣。

 

惟酒無量,不及亂。

 

食,音嗣。

 

量,去聲。

 

食以谷為主,故不使肉勝食氣。

 

酒以為人合歡,故不為量,但以醉為節而不及亂耳。

 

程子曰:「不及亂者,非惟不使亂志,雖血氣亦不可使亂,但浹洽而已可也。」

 

沽酒市脯不食。

 

沽、市,皆買也。

 

恐不精潔,或傷人也。

 

與不嘗康子之藥同意。

 

不撤薑食。

 

薑,通神明,去穢惡,故不撤。

 

不多食。

 

適可而止,無貪心也。

 

祭於公,不宿肉。

 

祭肉不出三日。

 

出三日,不食之矣。

 

助祭於公,所得胙肉,歸即頒賜。

 

不俟經宿者,不留神惠也。

 

家之祭肉,則不過三日,皆以分賜。

 

蓋過三日,則肉必敗,而人不食之,是褻鬼神之餘也。

 

但比君所賜胙,可少緩耳。

 

食不語,寢不言。

 

答述曰語。

 

自言曰言。

 

范氏曰:「聖人存心不他,當食而食,當寢而寢,言語非其時也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肺為氣主而聲出焉,寢食則氣窒而不通,語言恐傷之也。」

 

亦通。

 

雖疏食菜羹,瓜祭,必齊如也。

 

食,音嗣。

 

陸氏曰:「魯論瓜作必。」

 

古人飲食,每種各出少許,置之豆閒之地,以祭先代始為飲食之人,不忘本也。

 

齊,嚴敬貌。

 

孔子雖薄物必祭,其祭必敬,聖人之誠也。

 

此一節,記孔子飲食之節。

 

謝氏曰:「聖人飲食如此,非極口腹之慾,蓋養氣體,不以傷生,當如此。

 

然聖人之所不食,窮口腹者或反食之,欲心勝而不暇擇也。」

 

席不正,不坐。

 

謝氏曰:「聖人心安於正,故於位之不正者,雖小不處。」

 

鄉人飲酒,杖者出,斯出矣。

 

杖者,老人也。

 

六十杖於鄉,未出不敢先,既出不敢後。

 

鄉人儺,朝服而立於阼階。

 

儺,乃多反。

 

儺,所以逐疫,周禮方相氏掌之。

 

阼階,東階也。

 

儺雖古禮而近於戲,亦必朝服而臨之者,無所不用其誠敬也。

 

或曰:「恐其驚先祖五祀之神,欲其依己而安也。」

 

此一節,記孔子居鄉之事。

 

問人於他邦,再拜而送之。

 

拜送使者,如親見之,敬也。

 

康子饋藥,拜而受之。

 

曰:「丘未達,不敢嘗。」

 

范氏曰:「凡賜食,必嘗以拜。

 

藥未達則不敢嘗。

 

受而不飲,則虛人之賜,故告之如此。

 

然則可飲而飲,不可飲而不飲,皆在其中矣。

 

楊氏曰:「大夫有賜,拜而受之,禮也。

 

未達不敢嘗,謹疾也。

 

必告之,直也。」

 

此一節,記孔子與人交之誠意。

 

廄焚。

 

子退朝,曰:「傷人乎?」

 

不問馬。

 

非不愛馬,然恐傷人之意多,故未暇問。

 

蓋貴人賤畜,理當如此。

 

君賜食,必正席先嘗之;

 

君賜腥,必熟而薦之;

 

君賜生,必畜之。

 

食恐或餕余,故不以薦。

 

正席先嘗,如對君也。

 

言先嘗,則余當以頒賜矣。

 

腥,生肉。

 

熟而薦之祖考,榮君賜也。

 

畜之者,仁君之惠,無故不敢殺也。

 

侍食於君,君祭,先飯。

 

飯,扶晚反。

 

周禮,「王日一舉,膳夫授祭,品嚐食,王乃食」

 

 

故侍食者,君祭,則己不祭而先飯。

 

若為君嘗食然,不敢當客禮也。

 

疾,君視之,東首,加朝服,拖紳。

 

首,去聲。

 

拖,徒我反。

 

東首,以受生氣也。

 

病臥不能著衣束帶,又不可以褻服見君,故加朝服於身,又引大帶於上也。

 

君命召,不俟駕行矣。

 

急趨君命,行出而駕車隨之。

 

此一節,記孔子事君之禮。

 

入太廟,每事問。

 

重出。

 

朋友死,無所歸。

 

曰:「於我殯。」

 

朋友以義合,死無所歸,不得不殯。

 

朋友之饋,雖車馬,非祭肉,不拜。

 

朋友有通財之義,故雖車馬之重不拜。

 

祭肉則拜者,敬其祖考,同於己親也。

 

此一節,記孔子交朋友之義。

 

寢不屍,居不容。

 

屍,謂偃臥似死人也。

 

居,居家。

 

容,容儀。

 

范氏曰:「寢不屍,非惡其類於死也。

 

惰慢之氣不設於身體,雖舒布其四體,而亦未嘗肆耳。

 

居不容,非惰也。

 

但不若奉祭祀、見賓客而已,申申夭夭是也。」

 

見齊衰者,雖狎,必變。

 

見冕者與瞽者,雖褻,必以貌。

 

狎,謂素親狎。

 

褻,謂燕見。

 

貌,謂禮貌。

 

余見前篇。

 

凶服者式之。

 

式負版者。

 

式,車前橫木。

 

有所敬,則俯而憑之。

 

負版,持邦國圖籍者。

 

式此二者,哀有喪,重民數也。

 

人惟萬物之靈,而王者之所天也,故周禮「獻民數於王,王拜受之」

 

 

況其下者,敢不敬乎?

 

有盛饌,必變色而作。

 

敬主人之禮,非以其饌也。

 

迅雷風烈,必變。

 

迅,疾也。

 

烈,猛也。

 

必變者,所以敬天之怒。

 

記曰:「若有疾風、迅雷、甚雨則必變,雖夜必興,衣服冠而坐。」

 

此一節,記孔子容貌之變。

 

升車,必正立執綏。

 

綏,挽以上車之索也。

 

范氏曰「正立執綏,則心體無不正,而誠意肅恭矣。

 

蓋君子莊敬無所不在,升車則見於此也。」

 

車中,不內顧,不疾言,不親指。

 

內顧,回視也。

 

禮曰:「顧不過轂。」

 

三者皆失容,且惑人。

 

此一節,記孔子升車之容。

 

色斯舉矣,翔而後集。

 

言鳥見人之顏色不善,則飛去,迴翔審視而後下止。

 

人之見幾而作,審擇所處,亦當如此。

 

然此上下,必有闕文矣。

 

曰:「山樑雌雉,時哉!

 

時哉!」

 

子路共之,三嗅而作。

 

共,九用反,又居勇反。

 

嗅,許又反。

 

○邢氏曰:「梁,橋也。

 

時哉,言雉之飲啄得其時。

 

子路不達,以為時物而共具之。

 

孔子不食,三嗅其氣而起。」

 

晁氏曰:「石經『嗅』作戛,謂雉鳴也。」

 

劉聘君曰「嗅,當作狊,古闃反。

 

張兩翅也。

 

見爾雅。」

 

愚按:如後兩說,則共字當為拱執之義。

 

然此必有闕文,不可強為之說。

 

姑記所聞,以俟知者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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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9 19:00:39 | 只看該作者

論語集注 卷六


先進第十一此篇多評弟子賢否。

 

凡二十五①章。

 

胡氏曰:「此篇記閔子騫言行者四,而其一直稱閔子,疑閔氏門人所記也。」

 

①「五」

 

原「七」

 

,據清仿宋大字本及正文改。

 

子曰:「先進於禮樂,野人也;

 

後進於禮樂,君子也。

 

先進後進,猶言前輩後輩。

 

野人,謂郊外之民。

 

君子,謂賢士大夫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先進於禮樂,文質得宜,今反謂之質樸,而以為野人。

 

後進之於禮樂,文過其質,今反謂之彬彬,而以為君子。

 

蓋週末文勝,故時人之言如此,不自知其過於文也。」

 

如用之,則吾從先進。」

 

用之,謂用禮樂。

 

孔子既述時人之言,又自言其如此,蓋欲損過以就中也。

 

子曰:「從我於陳、蔡者,皆不及門也。」

 

從,去聲。

 

孔子嘗厄於陳、蔡之間,弟子多從之者,此時皆不在門。

 

故孔子思之,蓋不忘其相從於患難之中也。

 

德行:顏淵,閔子騫,冉伯牛,仲弓。

 

言語:宰我,子貢。

 

政事:冉有,季路。

 

文學:子游,子夏行,去聲。

 

弟子因孔子之言,記此十人,而並目其所長,分為四科。

 

孔子教人各因其材,於此可見。

 

程子曰:「四科乃從夫子於陳、蔡者爾,門人之賢者固不止此。

 

曾子傳道而不與焉,故知十哲世俗論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回也非助我者也,於吾言無所不說。」

 

說,音悅。

 

助我,若子夏之起予,因疑問而有以相長也。

 

顏子於聖人之言,默識心通,無所疑問。

 

故夫子云然,其辭若有憾焉,其實乃深喜之。

 

胡氏曰:「夫子之於回,豈真以助我望之。

 

蓋聖人之謙德,又以深贊顏氏雲爾。」

 

子曰:「孝哉閔子騫!

 

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。」

 

閒,去聲。

 

胡氏曰:「父母兄弟稱其孝友,人皆信之無異辭者,蓋其孝友之實,有以積於中而著於外,故夫子歎而美之。」

 

南容三復白圭,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。

 

三、妻,並去聲。

 

詩大雅抑之篇曰:「白圭之玷,尚可磨也;

 

斯言之玷,不可為也。」

 

南容一日三復此言,事見家語,蓋深有意於謹言也。

 

此邦有道所以不廢,邦無道所以免禍,故孔子以兄子妻之。

 

范氏曰:「言者行之表,行者言之實,未有易其言而能謹於行者。

 

南容欲謹其言如此,則必能謹其行矣。」

 

季康子問:「弟子孰為好學?」

 

孔子對曰:「有顏回者好學,不幸短命死矣!

 

今也則亡。」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范氏曰:「哀公、康子問同而對有詳略者,臣之告君,不可不盡。

 

若康子者,必待其能問乃告之,此教誨之道也。」

 

顏淵死,顏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槨。

 

顏路,淵之父,名無繇。

 

少孔子六歲,孔子始教而受學焉。

 

槨,外棺也。

 

請為槨,欲賣車以買槨也。

 

子曰:「才不才,亦各言其子也。

 

鯉也死,有棺而無槨。

 

吾不徒行以為之槨。

 

以吾從大夫之後,不可徒行也。」

 

鯉,孔子之子伯魚也,先孔子卒。

 

言鯉之才雖不及顏淵,然己與顏路以父視之,則皆子也。

 

孔子時已致仕,尚從大夫之列,言後,謙辭。

 

胡氏曰:「孔子遇舊館人之喪,嘗脫驂以賻之矣。

 

今乃不許顏路之請,何邪?

 

葬可以無槨,驂可以脫而復求,大夫不可以徒行,命車不可以與人而鬻諸市也。

 

且為所識窮乏者得我,而勉強以副其意,豈誠心與直道哉?

 

或者以為君子行禮,視吾之有無而已。

 

夫君子之用財,視義之可否豈獨視有無而已哉?

 

顏淵死。

 

子曰:「噫!

 

天喪予!

 

天喪予!」

 

喪,去聲。

 

噫,傷痛聲。

 

悼道無傳,若天喪己也。

 

顏淵死,子哭之慟。

 

從者曰:「子慟矣。」

 

從,去聲。

 

慟,哀過也。

 

曰:「有慟乎?

 

哀傷之至,不自知也。

 

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!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為,去聲。

 

夫人,謂顏淵。

 

言其死可惜,哭之宜慟,非他人之比也。

 

胡氏曰:「痛惜之至,施當其可,皆情性之正也。」

 

顏淵死,門人慾厚葬之,子曰:「不可。」

 

喪具稱家之有無,貧而厚葬,不循理也。

 

故夫子止之。

 

門人厚葬之。

 

蓋顏路聽之。

 

子曰:「回也視予猶父也,予不得視猶子也。

 

非我也,夫二三子也。」

 

歎不得如葬鯉之得宜,以責門人也。

 

季路問事鬼神。

 

子曰:「未能事人,焉能事鬼?」

 

敢問死。

 

曰:「未知生,焉知死?」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問事鬼神,蓋求所以奉祭祀之意。

 

而死者人之所必有,不可不知,皆切問也。

 

然非誠敬足以事人,則必不能事神;

 

非原始而知所以生,則必不能反終而知所以死。

 

蓋幽明始終,初無二理,但學之有序,不可躐等,故夫子告之如此。

 

程子曰:「晝夜者,死生之道也。

 

知生之道,則知死之道;

 

盡事人之道,則盡事鬼之道。

 

死生人鬼,一而二,二而一者也。

 

或言夫子不告子路,不知此乃所以深告之也。」

 

閔子侍側,誾誾如也;

 

子路,行行如也;

 

冉有、子貢,侃侃如也。

 

子樂。

 

誾、侃,音義見前篇。

 

行,胡浪反。

 

樂,音洛。

 

行行,剛強之貌。

 

子樂者,樂得英材而教育之。

 

「若由也,不得其死然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子路剛強,有不得其死之理,故因以戒之。

 

其後子路卒死於衛孔悝之難。」

 

洪氏曰:「漢書引此句,上有曰字。」

 

或云:「上文樂字,即曰字之誤。」

 

魯人為長府。

 

長府,藏名。

 

藏貨財曰府。

 

為,蓋改作之。

 

閔子騫曰:「仍舊貫,如之何?

 

何必改作?」

 

仍,因也。

 

貫,事也。

 

王氏曰:「改作,勞民傷財。

 

在於得已,則不如仍舊貫之善。」

 

子曰:「夫人不言,言必有中。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中,去聲。

 

言不妄發,發必當理,惟有德者能之。

 

子曰:「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?」

 

程子曰:「言其聲之不和,與己不同也。」

 

家語云:「子路鼓瑟,有北鄙殺伐之聲。」

 

蓋其氣質剛勇,而不足於中和,故其發於聲者如此。

 

門人不敬子路。

 

子曰:「由也升堂矣,未入於室也。」

 

門人以夫子之言,遂不敬子路,故夫子釋之。

 

升堂入室,喻入道之次第。

 

言子路之學,已造乎正大高明之域,特未深入精微之奧耳,未可以一事之失而遽忽之也。

 

子貢問:「師與商也孰賢?」

 

子曰:「師也過,商也不及。」

 

子張才高意廣,而好為苟難,故常過中。

 

子夏篤信謹守,而規模狹隘,故常不及。

 

曰:「然則師愈與?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愈,猶勝也。

 

子曰:「過猶不及。」

 

道以中庸為至。

 

賢知之過,雖若勝於愚不肖之不及,然其失中則一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中庸之為德也,其至矣乎!

 

夫過與不及,均也。

 

差之毫釐,繆以千里。

 

故聖人之教,抑其過,引其不及,歸於中道而已。」

 

季氏富於周公,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。

 

為,去聲。

 

周公以王室至親,有大功,位塚宰,其富宜矣。

 

季氏以諸侯之卿,而富過之,非攘奪其君、刻剝其民,何以得此?

 

冉有為季氏宰,又為之急賦稅以益其富。

 

子曰:「非吾徒也。

 

小子鳴鼓而攻之,可也。」

 

非吾徒,絕之也。

 

小子鳴鼓而攻之,使門人聲其罪以責之也。

 

聖人之惡黨惡而害民也如此。

 

然師嚴而友親,故己絕之,而猶使門人正之,又見其愛人之無已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冉有以政事之才,施於季氏,故為不善至於如此。

 

由其心術不明,不能反求諸身,而以仕為急故也。」

 

柴也愚,柴,孔子弟子,姓高,字子羔。

 

愚者,知不足而厚有餘。

 

家語記其「足不履影,啟蟄不殺,方長不折。

 

執親之喪,泣血三年,未嘗見齒。

 

避難而行,不徑不竇」

 

 

可以見其為人矣。

 

參也魯,魯,鈍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參也竟以魯得之。」

 

又曰:「曾子之學,誠篤而已。

 

聖門學者,聰明才辯,不為不多,而卒傳其道,乃質魯之人爾。

 

故學以誠實為貴也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曾子之才魯,故其學也確,所以能深造乎道也。」

 

師也辟,辟,婢亦反。

 

辟,便辟也。

 

謂習於容止,少誠實也。

 

由也喭。

 

喭,五旦反。

 

喭,粗俗也。

 

傳稱喭者,謂俗論也。

 

楊氏曰:「四者性之偏,語之使知自勵也。」

 

吳氏曰:「此章之首,脫『子曰』二字。」

 

或疑下章子曰,當在此章之首,而通為一章。

 

子曰:「回也其庶乎,屢空。

 

庶,近也,言近道也。

 

屢空,數至空匱也。

 

不以貧窶動心而求富,故屢至於空匱也。

 

言其近道,又能安貧也。

 

賜不受命,而貨殖焉,億則屢中。」

 

中,去聲。

 

命,謂天命。

 

貨殖,貨財生殖也。

 

億,意度也。

 

言子貢不如顏子之安貧樂道,然其才識之明,亦能料事而多中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子貢之貨殖,非若後人之豐財,但此心未忘耳。

 

然此亦子貢少時事,至聞性與天道,則不為此矣。」

 

范氏曰:「屢空者,簞食瓢飲屢絕而不改其樂也。

 

天下之物,豈有可動其中者哉?

 

貧富在天,而子貢以貨殖為心,則是不能安受天命矣。

 

其言而多中者億而已,非窮理樂天者也。

 

夫子嘗曰:『賜不幸言而中,是使賜多言也』,聖人之不貴言也如是。」

 

子張問善人之道。

 

子曰:「不踐跡,亦不入於室。」

 

善人,質美而未學者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踐跡,如言循途守轍。

 

善人雖不必踐舊跡而自不為惡,然亦不能入聖人之室也。」

 

張子曰:「善人慾仁而未志於學者也。

 

欲仁,故雖不踐成法,亦不蹈於惡,有諸己也。

 

由不學,故無自而入聖人之室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論篤是與,君子者乎?

 

色莊者乎?」

 

與,如字。

 

言但以其言論篤實而與之,則未知其為君子者乎?

 

為色莊者乎?

 

言不可以言貌取人也。

 

子路問:「聞斯行諸?」

 

子曰:「有父兄在,如之何其聞斯行之?」

 

冉有問:「聞斯行諸?」

 

子曰:「聞斯行之。」

 

公西華曰:「由也問聞斯行諸,子曰『有父兄在』;

 

求也問聞斯行諸,子曰『聞斯行之』。

 

赤也惑,敢問。」

 

子曰:「求也退,故進之;

 

由也兼人,故退之。」

 

兼人,謂勝人也。

 

張敬夫曰:「聞義固當勇為,然有父兄在,則有不可得而專者。

 

若不稟命而行,則反傷於義矣。

 

子路有聞,未之能行,唯恐有聞。

 

則於所當為,不患其不能為矣;

 

特患為之之意或過,而於所當稟命者有闕耳。

 

若冉求之資稟失之弱,不患其不稟命也;

 

患其於所當為者逡巡畏縮,而為之不勇耳。

 

聖人一進之,一退之,所以約之於義理之中,而使之無過不及之患也。」

 

子畏於匡,顏淵後。

 

子曰:「吾以女為死矣。」

 

曰:「子在,回何敢死?」

 

女,音汝。

 

○後,謂相失在後。

 

何敢死,謂不赴斗而必死也。

 

胡氏曰:「先王之制,民生於三,事之如一。

 

惟其所在,則致死焉。

 

況顏淵之於孔子,恩義兼盡,又非他人之為師弟子者而已。

 

即夫子不幸而遇難,回必捐生以赴之矣。

 

捐生以赴之,幸而不死,則必上告天子、下告方伯,請討以復讎,不但已也。

 

夫子而在,則回何為而不愛其死,以犯匡人之鋒乎?」

 

季子然問:「仲由、冉求可謂大臣與?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子然,季氏子弟。

 

自多其家得臣二子,故問之。

 

子曰:「吾以子為異之問,曾由與求之問。

 

異,非常也。

 

曾,猶乃也。

 

輕二子以抑季然也。

 

所謂大臣者:以道事君,不可則止。

 

以道事君者,不從君之欲。

 

不可則止者,必行己之志。

 

今由與求也,可謂具臣矣。」

 

具臣,謂備臣數而已。

 

曰:「然則從之者與?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意二子既非大臣,則從季氏之所為而已。

 

子曰:「弒父與君,亦不從也。」

 

言二子雖不足於大臣之道,然君臣之義則聞之熟矣,弒逆大故必不從之。

 

蓋深許二子以死難不可奪之節,而又以陰折季氏不臣之心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季氏專權僭竊,二子仕其家而不能正也,知其不可而不能止也,可謂具臣矣。

 

是時季氏已有無君之心,故自多其得人。

 

意其可使從己也,故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,其庶乎二子可免矣。」

 

子路使子羔為費宰。

 

子路為季氏宰而舉之也。

 

子曰:「賊夫人之子。」

 

夫,音扶,下同。

 

賊,害也。

 

言子羔質美而未學,遽使治民,適以害之。

 

子路曰:「有民人焉,有社稷焉。

 

何必讀書,然後為學?」

 

言治民事神皆所以為學。

 

子曰:「是故惡夫佞者。」

 

惡,去聲。

 

治民事神,固學者事,然必學之已成,然後可仕以行其學。

 

若初未嘗學,而使之即仕以為學,其不至於慢神而虐民者幾希矣。

 

子路之言,非其本意,但理屈辭窮,而取辨於口以御人耳。

 

故夫子不斥其非,而特惡其佞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古者學而後入政。

 

未聞以政學者也。

 

蓋道之本在於修身,而後及於治人,其說具於方冊。

 

讀而知之,然後能行。

 

何可以不讀書也?

 

子路乃欲使子羔以政為學,失先後本末之序矣。

 

不知其過而以口給御人,故夫子惡其佞也。」

 

子路、曾皙、冉有、公西華侍坐。

 

坐,才臥反。

 

皙,曾參父,名點。

 

子曰:「以吾一日長乎爾,毋吾以也。

 

長,上聲。

 

言我雖年少長於女,然女勿以我長而難言。

 

蓋誘之盡言以觀其志,而聖人和氣謙德,於此亦可見矣。

 

居則曰:『不吾知也!』如或知爾,則何以哉?」

 

言女平居,則言人不知我。

 

如或有人知女,則女將何以為用也?

 

子路率爾而對曰:「千乘之國,攝乎大國之間,加之以師旅,因之以饑饉;

 

由也為之,比及三年,可使有勇,且知方也。」

 

夫子哂之。

 

乘,去聲。

 

饑,音機。

 

饉,音僅。

 

比,必二反,下同。

 

哂,詩忍反。

 

率爾,輕遽之貌。

 

攝,管束也。

 

二千五百人為師,五百人為旅。

 

因,仍也。

 

谷不熟曰饑,菜不熟曰饉。

 

方,向也,謂向義也。

 

民向義,則能親其上,死其長矣。

 

哂,微笑也。

 

「求!

 

爾何如?」

 

對曰:「方六七十,如五六十,求也為之,比及三年,可使足民。

 

如其禮樂,以俟君子。」

 

求,爾何如,孔子問也,下放此。

 

方六七十里,小國也。

 

如,猶或也。

 

五六十里,則又小矣。

 

足,富足也。

 

俟君子,言非己所能。

 

冉有謙退,又以子路見哂,故其辭益遜。

 

「赤!

 

爾何如?」

 

對曰:「非曰能之,願學焉。

 

宗廟之事,如會同,端章甫,願為小相焉。」

 

相,去聲。

 

公西華志於禮樂之事,嫌以君子自居。

 

故將言己志而先為遜辭,言未能而願學也。

 

宗廟之事,謂祭祀。

 

諸侯時見曰會,眾眺曰同。

 

端,玄端服。

 

章甫,禮冠。

 

相,贊君之禮者。

 

言小,亦謙辭。

 

「點!

 

爾何如?」

 

鼓瑟希,鏗爾,舍瑟而作。

 

對曰:「異乎三子者之撰。」

 

子曰:「何傷乎?

 

亦各言其志也。」

 

曰:「莫春者,春服既成。

 

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風乎舞雩,詠而歸。」

 

夫子喟然歎曰;

 

「吾與點也!」

 

鏗,苦耕反。

 

舍,上聲。

 

撰,士免反。

 

莫、冠,並去聲。

 

沂,魚依反。

 

雩音於。

 

四子侍坐,以齒為序,則點當次對。

 

以方鼓瑟,故孔子先問求、赤而後及點也。

 

希,間歇也。

 

作,起也。

 

撰,具也。

 

春服,單袷之衣。

 

浴,盥濯也,今上巳祓除是也。

 

沂,水名,在魯城南,地誌以為有溫泉焉,理或然也。

 

風,乘涼也。

 

舞雩,祭天禱雨之處,有壇墠樹木也。

 

詠,歌也。

 

曾點之學,蓋有以見夫人慾盡處,天理流行,隨處充滿,無少欠闕。

 

故其動靜之際,從容如此。

 

而其言志,則又不過即其所居之位,樂其日用之常,初無捨己為人之意。

 

而其胸次悠然,直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,各得其所之妙,隱然自見於言外。

 

視三子之規規於事為之末者,其氣象不侔矣,故夫子歎息而深許之。

 

而門人記其本末獨加詳焉,蓋亦有以識此矣。

 

三子者出,曾皙後。

 

曾皙曰:「夫三子者之言何如?」

 

子曰:「亦各言其志也已矣。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曰:「夫子何哂由也?」

 

點以子路之志,乃所優為,而夫子哂之,故請其說。

 

曰:「為國以禮,其言不讓,是故哂之。」

 

夫子蓋許其能,特哂其不遜。

 

「唯求則非邦也與?」

 

「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?」

 

與,平聲,下同。

 

曾點以冉求亦欲為國而不見哂,故微問之。

 

而夫子之答無貶辭,蓋亦許之。

 

「唯赤則非邦也與?」

 

「宗廟會同,非諸侯而何?

 

赤也為之小,孰能為之大?」

 

此亦曾皙問而夫子答也。

 

孰能為之大,言無能出其右者,亦許之之辭。

 

程子曰:「古之學者,優柔厭飫,有先後之序。

 

如子路、冉有、公西赤言志如此,夫子許之。

 

亦以此自是實事。

 

後之學者好高,如人游心千里之外,然自身卻只在此。」

 

又曰:「孔子與點,蓋與聖人之志同,便是堯、舜氣象也。

 

誠異三子者之撰,特行有不掩焉耳,此所謂狂也。

 

子路等所見者小,子路只為不達為國以禮道理,是以哂之。

 

若達,卻便是這氣象也。」

 

又曰:「三子皆欲得國而治之,故夫子不取。

 

曾點,狂者也,未必能為聖人之事,而能知夫子之志。

 

故曰浴乎沂,風乎舞雩,詠而歸,言樂而得其所也。

 

孔子之志,在於老者安之,朋友信之,少者懷之,使萬物莫不遂其性。

 

曾點知之,故孔子喟然歎曰「吾與點也。」

 

又曰:「曾點、漆雕開,已見大意。」

 

顏淵第十二凡二十四章。

 

顏淵問仁。

 

子曰:「克己復禮為仁。

 

一日克己復禮,天下歸仁焉。

 

為仁由己,而由人乎哉?」

 

仁者,本心之全德。

 

克,勝也。

 

己,謂身之私慾也。

 

復,反也。

 

禮者,天理之節文也。

 

為仁者,所以全其心之德也。

 

蓋心之全德,莫非天理,而亦不能不壞於人慾。

 

故為仁者必有以勝私慾而復於禮,則事皆天理,而本心之德復全於我矣。

 

歸,猶與也。

 

又言一日克己復禮,則天下之人皆與其仁,極言其效之甚速而至大也。

 

又言為仁由己而非他人所能預,又見其機之在我而無難也。

 

日日克之,不以為難,則私慾淨盡,天理流行,而仁不可勝用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非禮處便是私意。

 

既是私意,如何得仁?

 

須是克盡己私,皆歸於禮,方始是仁。」

 

又曰:「克己復禮,則事事皆仁,故曰天下歸仁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克己須從性偏難克處克將去。」

 

顏淵曰:「請問其目。」

 

子曰:「非禮勿視,非禮勿聽,非禮勿言,非禮勿動。」

 

顏淵曰:「回雖不敏,請事斯語矣。」

 

目,條件也。

 

顏淵聞夫子之言,則於天理人慾之際,已判然矣,故不復有所疑問,而直請其條目也。

 

非禮者,己之私也。

 

勿者,禁止之辭。

 

是人心之所以為主,而勝私復禮之機也。

 

私勝,則動容周旋無不中禮,而日用之間,莫非天理之流行矣。

 

事,如事事之事。

 

請事斯語,顏子默識其理,又自知其力有以勝之,故直以為己任而不疑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顏淵問克己復禮之目,子曰,『非禮勿視,非禮勿聽,非禮勿言,非禮勿動』,四者身之用也。

 

由乎中而應乎外,制於外所以養其中也。

 

顏淵事斯語,所以進於聖人。

 

後之學聖人者,宜服膺而勿失也,因箴以自警。

 

其視箴曰:『心兮本虛,應物無跡。

 

操之有要,視為之則。

 

蔽交於前,其中則遷。

 

制之於外,以安其內。

 

克己復禮,久而誠矣。』其聽箴曰:『人有秉彝,本乎天性。

 

知誘物化,遂亡其正。

 

卓彼先覺,知止有定。

 

閒邪存誠,非禮勿聽。』其言箴曰:『人心之動,因言以宣。

 

發禁躁妄,內斯靜專。

 

矧是樞機,興戎出好,吉兇榮辱,惟其所召。

 

傷易則誕,傷煩則支,己肆物忤,出悖來違。

 

非法不道,欽哉訓辭!』其動箴曰『哲人知幾,誠之于思;

 

志士勵行,守之於為。

 

順理則裕,從欲惟危;

 

造次克念,戰兢自持。

 

習與性成,聖賢同歸。』」

 

愚按:此章問答,乃傳授心法切要之言。

 

非至明不能察其幾,非至健不能致其決。

 

故惟顏子得聞之,而凡學者亦不可以不勉也。

 

程子之箴,發明親切,學者尤宜深玩。

 

仲弓問仁。

 

子曰:「出門如見大賓,使民如承大祭。

 

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。

 

在邦無怨,在家無怨。」

 

仲弓曰:「雍雖不敏,請事斯語矣。」

 

敬以持己,恕以及物,則私意無所容而心德全矣。

 

內外無怨,亦以其效言之,使以自考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孔子言仁,只說出門如見大賓,使民如承大祭。

 

看其氣象,便須心廣體胖,動容周旋中禮。

 

惟謹獨,便是守之之法。」

 

或問:「出門使民之時,如此可也;

 

未出門使民之時,如之何?」

 

曰:「此儼若思時也,有諸中而後見於外。

 

觀其出門使民之時,其敬如此,則前乎此者敬可知矣。

 

非因出門使民,然後有此敬也。」

 

愚按:克己復禮,幹道也;

 

主敬行恕,坤道也。

 

顏、冉之學,其高下淺深,於此可見。

 

然學者誠能從事於敬恕之間而有得焉,亦將無己之可克矣。

 

司馬牛問仁。

 

司馬牛,孔子弟子,名犁,向魋之弟。

 

子曰:「仁者其言也訒。」

 

訒,音刃。

 

訒,忍也,難也。

 

仁者心存而不放,故其言若有所忍而不易發,蓋其德之一端也。

 

夫子以牛多言而躁,故告之以此。

 

使其於此而謹之,則所以為仁之方,不外是矣。

 

曰:「其言也訒,斯謂之仁已乎?」

 

子曰:「為之難,言之得無訒乎?」

 

牛意仁道至大,不但如夫子之所言,故夫子又告之以此。

 

蓋心常存,故事不苟,事不苟,故其言自有不得而易者,非強閉之而不出也。

 

楊氏曰「觀此及下章再問之語,牛之易其言可知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雖為司馬牛多言故及此,然聖人之言,亦止此為是。」

 

愚謂牛之為人如此,若不告之以其病之所切,而泛以為仁之大概語之,則以彼之躁,必不能深思以去其病,而終無自以入德矣。

 

故其告之如此。

 

蓋聖人之言,雖有高下大小之不同,然其切於學者之身,而皆為入德之要,則又初不異也。

 

讀者其致思焉。

 

司馬牛問君子。

 

子曰:「君子不憂不懼。」

 

向魋作亂,牛常憂懼。

 

故夫子告之以此曰:「不憂不懼,斯謂之君子已乎?」

 

子曰:「內省不疚,夫何憂何懼?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牛之再問,猶前章之意,故復告之以此。

 

疚,病也。

 

言由其平日所為無愧於心,故能內省不疚,而自無憂懼,未可遽以為易而忽之也。

 

晁氏曰:「不憂不懼,由乎德全而無疵。

 

故無入而不自得,非實有憂懼而強排遣之也。」

 

司馬牛憂曰:「人皆有兄弟,我獨亡。」

 

牛有兄弟而云然者,憂其為亂而將死也。

 

子夏曰:「商聞之矣:蓋聞之夫子。

 

死生有命,富貴在天。

 

命稟於有生之初,非今所能移;

 

天莫之為而為,非我所能必,但當順受而已。

 

君子敬而無失,與人恭而有禮。

 

四海之內,皆兄弟也。

 

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?」

 

既安於命,又當修其在己者。

 

故又言苟能持己以敬而不間斷,接人以恭而有節文,則天下之人皆愛敬之,如兄弟矣。

 

蓋子夏欲以寬牛之憂,故為是不得已之辭,讀者不以辭害意可也。

 

胡氏曰:「子夏四海皆兄弟之言,特以廣司馬牛之意,意圓而語滯者也,惟聖人則無此病矣。

 

且子夏知此而以哭子喪明,則以蔽於愛而昧於理,是以不能踐其言爾。」

 

子張問明。

 

子曰:「浸潤之譖,膚受之愬,不行焉。

 

可謂明也已矣。

 

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,可謂遠也已矣。」

 

譖,莊蔭反。

 

愬,蘇路反。

 

○浸潤,如水之浸灌滋潤,漸漬而不驟也。

 

譖,毀人之行也。

 

膚受,謂肌膚所受,利害切身。

 

如易所謂「剝床以膚,切近災」

 

者也。

 

愬,愬己之冤也。

 

毀人者漸漬而不驟,則聽者不覺其入,而信之深矣。

 

愬冤者急迫而切身,則聽者不及致詳,而發之暴矣。

 

二者難察而能察之,則可見其心之明,而不蔽於近矣。

 

此亦必因子張之失而告之,故其辭繁而不殺,以致丁寧之意雲。

 

楊氏曰:「驟而語之,與利害不切於身者,不行焉,有不待明者能之也。

 

故浸潤之譖、膚受之愬不行,然後謂之明,而又謂之遠。

 

遠則明之至也。

 

書曰:『視遠惟明。』」

 

子貢問政。

 

子曰:「足食。

 

足兵。

 

民信之矣。」

 

言倉廩實而武備修,然後教化行,而民信於我,不離叛也。

 

子貢曰:「必不得已而去,於斯三者何先?」

 

曰:「去兵。」

 

去,上聲,下同。

 

言食足而信孚,則無兵而守固矣。

 

子貢曰:「必不得已而去,於斯二者何先?」

 

曰:「去食。

 

自古皆有死,民無信不立。」

 

民無食必死,然死者人之所必不免。

 

無信則雖生而無以自立,不若死之為安。

 

故寧死而不失信於民,使民亦寧死而不失信於我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孔門弟子善問,直窮到底,如此章者。

 

非子貢不能問,非聖人不能答也。」

 

愚謂以人情而言,則兵食足而後吾之信可以孚於民。

 

以民德而言,則信本人之所固有,非兵食所得而先也。

 

是以為政者,當身率其民而以死守之,不以危急而可棄也。

 

棘子成曰:「君子質而已矣,何以文為?」

 

棘子成,衛大夫。

 

疾時人文勝,故為此言。

 

子貢曰:「惜乎!

 

夫子之說,君子也。

 

駟不及舌。

 

言子成之言,乃君子之意。

 

然言出於舌,則駟馬不能追之,又惜其失言也。

 

文猶質也,質猶文也。

 

虎豹之鞹猶犬羊之鞹。」

 

鞹,其郭反。

 

鞹,皮去毛者也。

 

言文質等耳,不可相無。

 

若必盡去其文而獨存其質,則君子小人無以辨矣。

 

夫棘子成矯當時之弊,固失之過;

 

而子貢矯子成之弊,又無本末輕重之差,胥失之矣。

 

哀公問於有若曰:「年饑,用不足,如之何?」

 

稱有若者,君臣之辭。

 

用,謂國用。

 

公意蓋欲加賦以足用也。

 

有若對曰:「盍徹乎?」

 

徹,通也,均也。

 

周制:一夫受田百畝,而與同溝共井之人通力合作,計畝均收。

 

大率民得其九,公取其一,故謂之徹。

 

魯自宣公稅畝,又逐畝什取其一,則為什而取二矣。

 

故有若請但專行徹法,欲公節用以厚民也。

 

曰:「二,吾猶不足,如之何其徹也?」

 

二,即所謂什二也。

 

公以有若不喻其旨,故言此以示加賦之意。

 

對曰:「百姓足,君孰與不足?

 

百姓不足,君孰與足?」

 

民富,則君不至獨貧;

 

民貧,則君不能獨富。

 

有若深言君民一體之意,以止公之厚斂,為人上者所宜深念也。

 

楊氏曰:「仁政必自經界始。

 

經界正,而後井地均、谷祿平,而軍國之需皆量是以為出焉。

 

故一徹而百度舉矣,上下寧憂不足乎?

 

以二猶不足而教之徹,疑若迂矣。

 

然什一,天下之中正。

 

多則桀,寡則貉,不可改也。

 

後世不究其本而惟末之圖,故征斂無藝,費出無經,而上下困矣。

 

又惡知盍徹之當務而不為迂乎?

 

子張問崇德、辨惑。

 

子曰:「主忠信,徙義,崇德也。

 

主忠信,則本立,徙義,則日新。

 

愛之欲其生,惡之欲其死。

 

既欲其生,又欲其死,是惑也。

 

惡,去聲。

 

愛惡,人之常情也。

 

然人之生死有命,非可得而欲也。

 

以愛惡而欲其生死,則惑矣。

 

既欲其生,又欲其死,則惑之甚也。

 

『誠不以富,亦祗以異。』」

 

此詩小雅我行其野之辭也。

 

舊說:夫子引之,以明欲其生死者不能使之生死。

 

如此詩所言,不足以致富而適足以取異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此錯簡,當在第十六篇齊景公有馬千駟之上。

 

因此下文亦有齊景公字而誤也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堂堂乎張也,難與並為仁矣。

 

則非誠善補過不蔽於私者,故告之如此。」

 

齊景公問政於孔子。

 

齊景公,名杵臼。

 

魯昭公末年,孔子適齊。

 

孔子對曰:「君君,臣臣,父父,子子。」

 

此人道之大經,政事之根本也。

 

是時景公失政,而大夫陳氏厚施於國。

 

景公又多內嬖,而不立太子。

 

其君臣父子之間,皆失其道,故夫子告之以此。

 

公曰:「善哉!

 

信如君不君,臣不臣,父不父,子不子,雖有粟,吾得而食諸?」

 

景公善孔子之言而不能用,其後果以繼嗣不定,啟陳氏弒君篡國之禍。

 

楊氏曰:「君之所以君,臣之所以臣,父之所以父,子之所以子,是必有道矣。

 

景公知善夫子之言,而不知反求其所以然,蓋悅而不繹者。

 

齊之所以卒於亂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片言可以折獄者,其由也與?」

 

折,之舌反。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片言,半言。

 

折,斷也。

 

子路忠信明決,故言出而人信服之,不待其辭之畢也。

 

子路無宿諾。

 

宿,留也,猶宿怨之宿。

 

急於踐言,不留其諾也。

 

記者因夫子之言而記此,以見子路之所以取信於人者,由其養之有素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小邾射以句繹奔魯,曰:『使季路要我,吾無盟矣。』千乘之國,不信其盟,而信子路之一言,其見信於人可知矣。

 

一言而折獄者,信在言前,人自信之故也。

 

不留諾,所以全其信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聽訟,吾猶人也,必也使無訟乎!」

 

范氏曰:「聽訟者,治其末,塞其流也。

 

正其本,清其源,則無訟矣。」

 

楊氏曰「子路片言可以折獄,而不知以禮遜為國,則未能使民無訟者也。

 

故又記孔子之言,以見聖人不以聽訟為難,而以使民無訟為貴。」

 

子張問政。

 

子曰:「居之無倦,行之以忠。」

 

居,謂存諸心。

 

無倦,則始終如一。

 

行,謂發於事。

 

以忠,則表裡如一。

 

程子曰「子張少仁。

 

無誠心愛民,則必倦而不盡心,故告之以此。」

 

子曰:「博學於文,約之以禮,亦可以弗畔矣夫!」

 

重出。

 

子曰:「君子成人之美,不成人之惡。

 

小人反是。」

 

成者,誘掖獎勸以成其事也。

 

君子小人,所存既有厚薄之殊,而其所好又有善惡之異。

 

故其用心不同如此。

 

季康子問政於孔子。

 

孔子對曰:「政者,正也。

 

子帥以正,孰敢不正?」

 

范氏曰:「未有己不正而能正人者。」

 

胡氏曰:「魯自中葉,政由大夫,家臣傚尤,據邑背叛,不正甚矣。

 

故孔子以是告之,欲康子以正自克,而改三家之故。

 

惜乎康子之溺於利慾而不能也。」

 

季康子患盜,問於孔子。

 

孔子對曰:「苟子之不欲,雖賞之不竊。」

 

言子不貪慾,則雖賞民使之為盜,民亦知恥而不竊。

 

胡氏曰「季氏竊柄,康子奪嫡,民之為盜,固其所也。

 

盍亦反其本耶?

 

孔子以不欲啟之,其旨深矣。」

 

奪嫡事見春秋傳。

 

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:「如殺無道,以就有道,何如?」

 

孔子對曰:「子為政,焉用殺?

 

子欲善,而民善矣。

 

君子之德風,小人之德草。

 

草上之風,必偃。」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為政者,民所視效,何以殺為?

 

欲善則民善矣。

 

上,一作尚,加也。

 

偃,僕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殺之為言,豈為人上之語哉?

 

以身教者從,以言教者訟,而況於殺乎?」

 

子張問:「士何如斯可謂之達矣?」

 

達者,德孚於人而行無不得之謂。

 

子曰:「何哉,爾所謂達者?」

 

子張務外,夫子蓋已知其發問之意。

 

故反詰之,將以發其病而藥之也。

 

子張對曰:「在邦必聞,在家必聞。」

 

言名譽著聞也。

 

子曰:「是聞也,非達也。

 

聞與達相似而不同,乃誠偽之所以分,學者不可不審也。

 

故夫子既明辨之,下文又詳言之。

 

夫達也者,質直而好義,察言而觀色,慮以下人。

 

在邦必達,在家必達。

 

夫,音扶,下同。

 

好、下,皆去聲。

 

○內主忠信。

 

而所行合宜,審於接物而卑以自牧,皆自修於內,不求人知之事。

 

然德修於己而人信之,則所行自無窒礙矣。

 

夫聞也者,色取仁而行違,居之不疑。

 

在邦必聞,在家必聞。」

 

行,去聲。

 

○善其顏色以取於仁,而行實背之,又自以為是而無所忌憚。

 

此不務實而專務求名者,故虛譽雖隆而實德則病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學者須是務實,不要近名。

 

有意近名,大本已失。

 

更學何事?

 

為名而學,則是偽也。

 

今之學者,大抵為名。

 

為名與為利雖清濁不同,然其利心則一也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子張之學,病在乎不務實。

 

故孔子告之,皆篤實之事,充乎內而發乎外者也。

 

當時門人親受聖人之教,而差失有如此者,況後世乎?」

 

樊遲從遊於舞雩之下,曰:「敢問崇德、脩慝、辨惑。」

 

慝,吐得反。

 

胡氏曰:「慝之字從心從匿,蓋惡之匿於心者。

 

脩者,治而去之。」

 

子曰:「善哉問!

 

善其切於為己。

 

先事後得,非崇德與?

 

攻其惡,無攻人之惡,非脩慝與?

 

一朝之忿,忘其身,以及其親,非惑與?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先事後得,猶言先難後獲也。

 

為所當為而不計其功,則德日積而不自知矣。

 

專於治己而不責人,則己之惡無所匿矣。

 

知一朝之忿為甚微,而禍及其親為甚大,則有以辨惑而懲其忿矣。

 

樊遲麤鄙近利,故告之以此,三者皆所以救其失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先事後得,上義而下利也。

 

人惟有利慾之心,故德不崇。

 

惟不自省己過而知人之過,故慝不脩。

 

感物而易動者莫如忿,忘其身以及其親,惑之甚者也。

 

惑之甚者必起於細微,能辨之於早,則不至於大惑矣。

 

故懲忿所以辨惑也。」

 

樊遲問仁。

 

子曰:「愛人。」

 

問知。

 

子曰:「知人。」

 

上知,去聲,下如字。

 

愛人,仁之施。

 

知人,知之務。

 

樊遲未達。

 

曾氏曰:「遲之意,蓋以愛慾其周,而知有所擇,故疑二者之相悖爾。」

 

子曰:「舉直錯諸枉,能使枉者直。」

 

舉直錯枉者,知也。

 

使枉者直,則仁矣。

 

如此,則二者不惟不相悖而反相為用矣。

 

樊遲退,見子夏。

 

曰:「鄉也吾見於夫子而問知,子曰,『舉直錯諸枉,能使枉者直』,何謂也?」

 

鄉,去聲。

 

見,賢遍反。

 

遲以夫子之言,專為知者之事。

 

又未達所以能使枉者直之理。

 

子夏曰:「富哉言乎!

 

歎其所包者廣,不止言知。

 

舜有天下,選於眾,舉皋陶,不仁者遠矣。

 

湯有天下,選於眾,舉伊尹,不仁者遠矣。」

 

選,息戀反。

 

陶,音遙。

 

遠,如字。

 

伊尹,湯之相也。

 

不仁者遠,言人皆化而為仁,不見有不仁者,若其遠去爾,所謂使枉者直也。

 

子夏蓋有以知夫子之兼仁知而言矣。

 

○程子曰:「聖人之語,因人而變化。

 

雖若有淺近者,而其包含無所不盡,觀於此章可見矣。

 

非若他人之言,語近則遺遠,語遠則不知近也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學者之問也,不獨欲聞其說,又必欲知其方;

 

不獨欲知其方,又必欲為其事。

 

如樊遲之問仁知也,夫子告之盡矣。

 

樊遲未達,故又問焉,而猶未知其何以為之也。

 

及退而問諸子夏,然後有以知之。

 

使其未喻,則必將復問矣。

 

既問於師,又辨諸友,當時學者之務實也如是。」

 

子貢問友。

 

子曰:「忠告而善道之,不可則止,無自辱焉。」

 

告,工毒反。

 

道,去聲。

 

○友所以輔仁,故盡其心以告之,善其說以道之。

 

然以義合者也,故不可則止。

 

若以數而見疏,則自辱矣。

 

曾子曰:「君子以文會友,以友輔仁。」

 

講學以會友,則道益明;

 

取善以輔仁,則德日進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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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9 19:02:12 | 只看該作者

論語集注 卷七


子路第十三凡三十章。

 

子路問政。

 

子曰:「先之,勞之。」

 

勞,如字。

 

蘇氏曰:「凡民之行,以身先之,則不令而行。

 

凡民之事,以身勞之,則雖勤不怨。」

 

請益。

 

曰:「無倦。」

 

無,古本作毋。

 

吳氏曰:「勇者喜於有為而不能持久,故以此告之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子路問政,孔子既告之矣。

 

及請益,則曰『無倦』而已。

 

未嘗復有所告,姑使之深思也。」

 

仲弓為季氏宰,問政。

 

子曰:「先有司,赦小過,舉賢才。」

 

有司,眾職也。

 

宰兼眾職,然事必先之於彼,而後考其成功,則己不勞而事畢舉矣。

 

過,失誤也。

 

大者於事或有所害,不得不懲;

 

小者赦之,則刑不濫而人心悅矣。

 

賢,有德者。

 

才,有能者。

 

舉而用之,則有司皆得其人而政益修矣。

 

曰:「焉知賢才而舉之?」

 

曰:「舉爾所知。

 

爾所不知,人其舍諸?」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舍,上聲。

 

仲弓慮無以盡知一時之賢才,故孔子告之以此。

 

程子曰:「人各親其親,然後不獨親其親。

 

仲弓曰『焉知賢才而舉之』、子曰『舉爾所知,爾所不知,人其舍諸』便見仲弓與聖人用心之大小。

 

推此義,則一心可以興邦,一心可以喪邦,只在公私之間爾。」

 

范氏曰:「不先有司,則君行臣職矣;

 

不赦小過,則下無全人矣;

 

不舉賢才,則百職廢矣。

 

失此三者,不可以為季氏宰,況天下乎?」

 

子路曰:「衛君待子而為政,子將奚先?」

 

衛君,謂出公輒也。

 

是時魯哀公之十年,孔子自楚反乎衛。

 

子曰:「必也正名乎!」

 

是時出公不父其父而檷其祖,名實紊矣,故孔子以正名為先。

 

謝氏曰「正名雖為衛君而言,然為政之道,皆當以此為先。」

 

子路曰:「有是哉,子之迂也!

 

奚其正?」

 

迂,謂遠於事情,言非今日之急務也。

 

子曰:「野哉由也!

 

君子於其所不知,蓋闕如也。

 

野,謂鄙俗。

 

責其不能闕疑,而率爾妄對也。

 

名不正,則言不順;

 

言不順,則事不成;

 

楊氏曰:「名不當其實,則言不順。

 

言不順,則無以考實而事不成。」

 

事不成,則禮樂不興;

 

禮樂不興,則刑罰不中;

 

刑罰不中,則民無所措手足。

 

中,去聲。

 

范氏曰:「事得其序之謂禮,物得其和之謂樂。

 

事不成則無序而不和,故禮樂不興。

 

禮樂不興,則施之政事皆失其道,故刑罰不中。」

 

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,言之必可行也。

 

君子於其言,無所苟而已矣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名實相須。

 

一事苟,則其餘皆苟矣。」

 

胡氏曰:「衛世子蒯聵恥其母南子之淫亂,欲殺之不果而出奔。

 

靈公欲立公子郢,郢辭。

 

公卒,夫人立之,又辭。

 

乃立蒯聵之子輒,以拒蒯聵。

 

夫蒯聵欲殺母,得罪於父,而輒據國以拒父,皆無父之人也,其不可有國也明矣。

 

夫子為政,而以正名為先。

 

必將具其事之本末,告諸天王,請於方伯,命公子郢而立之。

 

則人倫正,天理得,名正言順而事成矣。

 

夫子告之之詳如此,而子路終不喻也。

 

故事輒不去,卒死其難。

 

徒知食焉不避其難之為義,而不知食輒之食為非義也。」

 

樊遲請學稼,子曰:「吾不如老農。」

 

請學為圃。

 

曰:「吾不如老圃。」

 

種五穀曰稼,種蔬菜曰圃。

 

樊遲出。

 

子曰:「小人哉,樊須也!

 

小人,謂細民,孟子所謂小人之事者也。

 

上好禮,則民莫敢不敬;

 

上好義,則民莫敢不服;

 

上好信,則民莫敢不用情。

 

夫如是,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,焉用稼?」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襁,居丈反。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禮、義、信,大人之事也。

 

好義,則事合宜。

 

情,誠實也。

 

敬服用情,蓋各以其類而應也。

 

襁,織縷為之,以約小兒於背者。

 

楊氏曰:「樊須游聖人之門,而問稼圃,志則陋矣,辭而辟之可也。

 

待其出而後言其非,何也?

 

蓋於其問也,自謂農圃之不如,則拒之者至矣。

 

須之學疑不及此,而不能問。

 

不能以三隅反矣,故不復。

 

及其既出,則懼其終不喻也,求老農老圃而學焉,則其失愈遠矣。

 

故復言之,使知前所言者意有在也。

 

子曰:「誦詩三百,授之以政,不達;

 

使於四方,不能專對;

 

雖多,亦奚以為?」

 

使,去聲。

 

專,獨也。

 

詩本人情,該物理,可以驗風俗之盛衰,見政治之得失。

 

其言溫厚和平,長於風諭。

 

故誦之者,必達於政而能言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窮經將以致用也。

 

世之誦詩者,果能從政而專對乎?

 

然則其所學者,章句之末耳,此學者之大患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其身正,不令而行;

 

其身不正,雖令不從。」

 

子曰:「魯衛之政,兄弟也。」

 

魯,周公之後。

 

衛,康叔之後。

 

本兄弟之國,而是時衰亂,政亦相似,故孔子歎之。

 

子謂衛公子荊,「善居室。

 

始有,曰:『苟合矣。』少有,曰:『苟完矣。』富有,曰:『苟美矣。』」

 

公子荊,衛大夫。

 

苟,聊且粗略之意。

 

合,聚也。

 

完,備也。

 

言其循序而有節,不以欲速盡美累其心。

 

楊氏曰:「務為全美,則累物而驕吝之心生。

 

公子荊皆曰苟而已,則不以外物為心,其欲易足故也。」

 

子適衛,冉有僕。

 

僕,御車也。

 

子曰:「庶矣哉!」

 

庶,眾也。

 

冉有曰:「既庶矣。

 

又何加焉?」

 

曰:「富之。」

 

庶而不富,則民生不遂,故制田裡,薄賦斂以富之。

 

曰:「既富矣,又何加焉?」

 

曰:「教之。」

 

富而不教,則近於禽獸。

 

故必立學校,明禮義以教之。

 

胡氏曰:「天生斯民,立之司牧,而寄以三事。

 

然自三代之後,能舉此職者,百無一二。

 

漢之文明,唐之太宗,亦云庶且富矣,西京之教無聞焉。

 

明帝尊師重傅,臨雍拜老,宗戚子弟莫不受學;

 

唐太宗大召名儒,增廣生員,教亦至矣,然而未知所以教也。

 

三代之教,天子公卿躬行於上,言行政事皆可師法,彼二君者其能然乎?」

 

子曰:「苟有用我者。

 

期月而已可也,三年有成。」

 

期月,謂周一歲之月也。

 

可者,僅辭,言綱紀布也。

 

有成,治功成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孔子歎當時莫能用己也,故云然。」

 

愚按:史記,此蓋為衛靈公不能用而發。

 

子曰:「善人為邦百年,亦可以勝殘去殺矣。

 

誠哉是言也!」

 

勝,平聲。

 

去,上聲。

 

為邦百年,言相繼而久也。

 

勝殘,化殘暴之人,使不為惡也。

 

去殺,謂民化於善,可以不用刑殺也。

 

蓋古有是言,而夫子稱之。

 

程子曰「漢自高、惠至於文、景,黎民醇厚,幾致刑措,庶乎其近之矣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勝殘去殺,不為惡而已,善人之功如是。

 

若夫聖人,則不待百年,其化亦不止此。」

 

子曰:「如有王者,必世而後仁。」

 

王者謂聖人受命而興也。

 

三十年為一世。

 

仁,謂教化浹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周自文武至於成王,而後禮樂興,即其效也。」

 

或問:「三年、必世,遲速不同,何也?」

 

程子曰:「三年有成,謂法度紀綱有成而化行也。

 

漸民以仁,摩民以義,使之浹於肌膚,淪於骨髓,而禮樂可興,所謂仁也。

 

此非積久,何以能致?」

 

子曰:「苟正其身矣,於從政乎何有?

 

不能正其身,如正人何?」

 

冉子退朝。

 

子曰:「何晏也?」

 

對曰:「有政。」

 

子曰:「其事也。

 

如有政,雖不吾以,吾其與聞之。」

 

朝,音潮。

 

與,去聲。

 

冉有時為季氏宰。

 

朝,季氏之私朝也。

 

晏,晚也。

 

政,國政。

 

事,家事。

 

以,用也。

 

禮:大夫雖不治事,猶得與聞國政。

 

是時季氏專魯,其於國政,蓋有不與同列議於公朝,而獨與家臣謀於私室者。

 

故夫子為不知者而言,此必季氏之家事耳。

 

若是國政,我嘗為大夫,雖不見用,猶當與聞。

 

今既不聞,則是非國政也。

 

語意與魏徵獻陵之對略相似。

 

其所以正名分,抑季氏,而教冉有之意深矣。

 

定公問:「一言而可以興邦,有諸?」

 

孔子對曰:「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。

 

幾,期也。

 

詩曰:「如幾如式。」

 

言一言之間,未可以如此而必期其效。

 

人之言曰:『為君難,為臣不易。』易,去聲。

 

當時有此言也。

 

如知為君之難也,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?」

 

因此言而知為君之難,則必戰戰兢兢,臨深履薄,而無一事之敢忽。

 

然則此言也,豈不可以必期於興邦乎?

 

為定公言,故不及臣也。

 

曰:「一言而喪邦,有諸?」

 

孔子對曰:「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。

 

人之言曰:『予無樂乎為君,唯其言而莫予違也。』喪,去聲,下同。

 

樂,音洛。

 

言他無所樂,惟樂此耳。

 

如其善而莫之違也,不亦善乎?

 

如不善而莫之違也,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?」

 

范氏曰:「言不善而莫之違,則忠言不至於耳。

 

君日驕而臣日諂,未有不喪邦者也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知為君之難,則必敬謹以持之。

 

惟其言而莫予違,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。

 

邦未必遽興喪也,而興喪之源分於此。

 

然此非識微之君子,何足以知之?」

 

葉公問政。

 

音義並見第七篇。

 

子曰:「近者說,遠者來。」

 

說,音悅。

 

○被其澤則悅,聞其風則來。

 

然必近者悅,而後遠者來也。

 

子夏為莒父宰,問政。

 

子曰:「無欲速,無見小利。

 

欲速,則不達;

 

見小利,則大事不成。」

 

父,音甫。

 

莒父,魯邑名。

 

欲事之速成,則急遽無序,而反不達。

 

見小者之為利,則所就者小,而所失者大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子張問政,子曰:『居之無倦,行之以忠。』子夏問政,子曰:『無欲速,無見小利。』子張常過高而未仁,子夏之病常在近小,故各以切己之事告之。」

 

葉公語孔子曰:「吾黨有直躬者,其父攘羊,而子證之。」

 

語,去聲。

 

直躬,直身而行者。

 

有因而盜曰攘。

 

孔子曰:「吾黨之直者異於是。

 

父為子隱,子為父隱,直在其中矣。」

 

為,去聲。

 

父子相隱,天理人情之至也。

 

故不求為直,而直在其中。

 

謝氏曰:「順理為直。

 

父不為子隱,子不為父隱,於理順邪?

 

瞽瞍殺人,舜竊負而逃,遵海濱而處。

 

當是時,愛親之心勝,其於直不直,何暇計哉?」

 

樊遲問仁。

 

子曰:「居處恭,執事敬,與人忠。

 

雖之夷狄,不可棄也。」

 

恭主容,敬主事。

 

恭見於外,敬主乎中。

 

之夷狄不可棄,勉其固守而勿失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此是徹上徹下語。

 

聖人初無二語也,充之則睟面盎背;

 

推而達之,則篤恭而天下平矣。」

 

胡氏曰:「樊遲問仁者三:此最先,先難次之,愛人其最後乎?」

 

子貢問曰:「何如斯可謂之士矣?」

 

子曰:「行己有恥,使於四方,不辱君命,可謂士矣。」

 

使,去聲。

 

此其志有所不為,而其材足以有為者也。

 

子貢能言,故以使事告之。

 

蓋為使之難,不獨貴於能言而已。

 

曰:「敢問其次。」

 

曰:「宗族稱孝焉,鄉黨稱弟焉。」

 

弟,去聲。

 

此本立而材不足者,故為其次。

 

曰:「敢問其次。」

 

曰:「言必信,行必果,硜硜然小人哉!

 

抑亦可以為次矣。」

 

行,去聲。

 

硜,苦耕反。

 

果,必行也。

 

硜,小石之堅確者。

 

小人,言其識量之淺狹也。

 

此其本末皆無足觀,然亦不害其為自守也,故聖人猶有取焉,下此則市井之人,不復可為士矣。

 

曰:「今之從政者何如?」

 

子曰:「噫!

 

斗筲之人,何足算也。」

 

筲,所交反。

 

算,亦作筭,悉亂反。

 

今之從政者,蓋如魯三家之屬。

 

噫,心不平聲。

 

斗,量名,容十升。

 

筲,竹器,容斗二升。

 

斗筲之人,言鄙細也。

 

算,數也。

 

子貢之問每下,故夫子以是警之。

 

程子曰:「子貢之意,蓋欲為皎皎之行,聞於人者。

 

夫子告之,皆篤實自得之事。」

 

子曰:「不得中行而與之,必也狂狷乎!

 

狂者進取,狷者有所不為也。」

 

狷,音絹。

 

行,道也。

 

狂者,志極高而行不掩。

 

狷者,知未及而守有餘。

 

蓋聖人本欲得中道之人而教之,然既不可得,而徒得謹厚之人,則未必能自振拔而有為也。

 

故不若得此狂狷之人,猶可因其志節,而激厲裁抑之以進於道,非與其終於此而已也。

 

孟子曰:「孔子豈不欲中道哉?

 

不可必得,故思其次也。

 

如琴張、曾皙、牧皮者,孔子之所謂狂也。

 

其志嘐嘐然,曰:『古之人!

 

古之人!』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。

 

狂者又不可得,欲得不屑不潔之士而與之,是狷也,是又其次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南人有言曰:『人而無恆,不可以作巫醫。』善夫!」

 

恆,胡登反。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南人,南國之人。

 

恆,常久也。

 

巫,所以交鬼神。

 

醫,所以寄死生。

 

故雖賤役,而猶不可以無常,孔子稱其言而善之。

 

「不恆其德,或承之羞。」

 

此易恆卦九三爻辭。

 

承,進也。

 

子曰:「不占而已矣。」

 

復加「子曰」

 

,以別易文也,其義未詳。

 

楊氏曰:「君子於易苟玩其占,則知無常之取羞矣。

 

其為無常也,蓋亦不佔而已矣。」

 

意亦略通。

 

子曰:「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。」

 

和者,無乖戾之心。

 

同者,有阿比之意。

 

尹氏曰:「君子尚義,故有不同。

 

小人尚利,安得而和?」

 

子貢問曰:「鄉人皆好之,何如?」

 

子曰:「未可也。」

 

「鄉人皆惡之,何如?」

 

子曰:「未可也。

 

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,其不善者惡之。」

 

好、惡,並去聲。

 

一鄉之人,宜有公論矣,然其間亦各以類自為好惡也。

 

故善者好之而惡者不惡,則必其有苟合之行。

 

惡者惡之而善者不好,則必其無可好之實。

 

子曰:「君子易事而難說也:說之不以道,不說也;

 

及其使人也,器之。

 

小人難事而易說也:說之雖不以道,說也;

 

及其使人也,求備焉。」

 

易,去聲。

 

說,音悅。

 

器之,謂隨其材器而使之也。

 

君子之心公而恕,小人之心私而刻。

 

天理人欲之間,每相反而已矣。

 

子曰:「君子泰而不驕,小人驕而不泰。」

 

君子循理,故安舒而不矜肆。

 

小人逞欲,故反是。

 

子曰:「剛毅、木訥,近仁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木者,質樸。

 

訥者,遲鈍。

 

四者,質之近乎仁者也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剛毅則不屈於物慾,木訥則不至於外馳,故近仁。」

 

子路問曰:「何如斯可謂之士矣?」

 

子曰:「切切、偲偲、怡怡如也,可謂士矣。

 

朋友切切、偲偲,兄弟怡怡。」

 

胡氏曰:「切切,懇到也。

 

偲偲,詳勉也。

 

怡怡,和悅也。

 

皆子路所不足,故告之。

 

又恐其混於所施,則兄弟有賊恩之禍,朋友有善柔之損,故又別而言之。」

 

子曰:「善人教民七年,亦可以即戎矣。」

 

教民者,教之孝悌忠信之行,務農講武之法。

 

即,就也。

 

戎,兵也。

 

民知親其上,死其長,故可以即戎。

 

程子曰:「七年雲者,聖人度其時可矣。

 

如雲期月、三年、百年、一世、大國五年、小國七年之類,皆當思其作為如何乃有益。」

 

子曰:「以不教民戰,是謂棄之。」

 

以,用也。

 

言用不教之民以戰,必有敗亡之禍,是棄其民也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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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語集注 卷七


憲問第十四胡氏曰:「此篇疑原憲所記。」

 

凡四十七章。

 

憲問恥。

 

子曰:「邦有道,穀;

 

邦無道,穀,恥也。」

 

憲,原思名。

 

穀,祿也。

 

邦有道不能有為,邦無道不能獨善,而但知食祿,皆可恥也。

 

憲之狷介,其於邦無道谷之可恥,固知之矣;

 

至於邦有道穀之可恥,則未必知也。

 

故夫子因其問而并言之,以廣其志,使知所以自勉,而進於有為也。

 

「克、伐、怨、欲不行焉,可以為仁矣?」

 

此亦原憲以其所能而問也。

 

克,好勝。

 

伐,自矜。

 

怨,忿恨。

 

欲,貪慾。

 

子曰:「可以為難矣,仁則吾不知也。」

 

有是四者而能制之,使不得行,可謂難矣。

 

仁則天理渾然,自無四者之累,不行不足以言之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人而無克、伐、怨、欲,惟仁者能之。

 

有之而能制其情使不行,斯亦難能也。

 

謂之仁則未也。

 

此聖人開示之深,惜乎憲之不能再問也。」

 

或曰:「四者不行,固不得為仁矣。

 

然亦豈非所謂克己之事,求仁之方乎?」

 

曰:「克去己私以復乎禮,則私慾不留,而天理之本然者得矣。

 

若但制而不行,則是未有拔去病根之意,而容其潛藏隱伏於胸中也。

 

豈克己求仁之謂哉?

 

學者察於二者之間,則其所以求仁之功,益親切而無滲漏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士而懷居,不足以為士矣。」

 

居,謂意所便安處也。

 

子曰:「邦有道,危言危行;

 

邦無道,危行言孫。」

 

行、孫,並去聲。

 

危,高峻也。

 

孫,卑順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君子之持身不可變也,至於言則有時而不敢盡,以避禍也。

 

然則為國者使士言孫,豈不殆哉?」

 

子曰:「有德者必有言,有言者不必有德;

 

仁者必有勇,勇者不必有仁。」

 

有德者,和順積中,英華發外。

 

能言者,或便佞口給而已。

 

仁者,心無私累,見義必為。

 

勇者,或血氣之強而已。

 

尹氏曰「有德者必有言,徒能言者未必有德也。

 

仁者志必勇,徒能勇者未必有仁也。」

 

南宮适問於孔子曰:「羿善射,奡盪舟,俱不得其死然;

 

禹稷躬稼,而有天下。」

 

夫子不答,南宮适出。

 

子曰:「君子哉若人!

 

尚德哉若人!」

 

适,古活反。

 

羿,音詣。

 

奡,五報反。

 

蕩,土浪反。

 

南宮适,即南容也。

 

羿,有窮之君,善射,滅夏後相而篡其位。

 

其臣寒浞又殺羿而代之。

 

奡,春秋傳作「澆」

 

,浞之子也,力能陸地行舟,後為夏後少康所誅。

 

禹平水土暨稷播種,身親稼穡之事。

 

禹受舜禪而有天下,稷之後至周武王亦有天下。

 

適之意蓋以羿奡比當世之有權力者,而以禹稷比孔子也。

 

故孔子不答。

 

然適之言如此,可謂君子之人,而有尚德之心矣,不可以不與。

 

故俟其出而讚美之。

 

子曰:「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,未有小人而仁者也。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謝氏曰:「君子志於仁矣,然毫忽之間,心不在焉,則未免為不仁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愛之,能勿勞乎?

 

忠焉,能勿誨乎?」

 

蘇氏曰:「愛而勿勞,禽犢之愛也;

 

忠而勿誨,婦寺之忠也。

 

愛而知勞之,則其為愛也深矣;

 

忠而知誨之,則其為忠也大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為命:裨諶草創之,世叔討論之,行人子羽修飾之,東里子產潤色之。」

 

裨,婢之反。

 

諶,時林反。

 

裨諶以下四人,皆鄭大夫。

 

草,略也。

 

創,造也,謂造為草?也。

 

世叔,游吉也,春秋傳作子太叔。

 

討,尋究也。

 

論,講議也。

 

行人,掌使之官。

 

子羽,公孫揮也。

 

修飾,謂增損之。

 

東里地名,子產所居也。

 

潤色,謂加以文采也。

 

鄭國之為辭命,必更此四賢之手而成,詳審精密,各盡所長。

 

是以應對諸侯,鮮有敗事。

 

孔子言此,蓋善之也。

 

或問子產。

 

子曰:「惠人也。」

 

子產之政,不專於寬,然其心則一以愛人為主。

 

故孔子以為惠人,蓋舉其重而言也問子西。

 

曰:「彼哉!

 

彼哉!」

 

子西,楚公子申,能遜楚國,立昭王,而改紀其政,亦賢大夫也。

 

然不能革其僭王之號。

 

昭王欲用孔子,又沮止之。

 

其後卒召白公以致禍亂,則其為人可知矣。

 

彼哉者,外之之辭。

 

問管仲。

 

曰:「人也。

 

奪伯氏駢邑三百,飯疏食,沒齒無怨言。」

 

人也,猶言此人也。

 

伯氏,齊大夫。

 

駢邑,地名。

 

齒,年也。

 

蓋桓公奪伯氏之邑以與管仲,伯氏自知己罪,而心服管仲之功,故窮約以終身而無怨言。

 

荀卿所謂「與之書社三百,而富人莫之敢拒」

 

者,即此事也。

 

或問:「管仲子產孰優?」

 

曰:「管仲之德,不勝其才。

 

子產之才,不勝其德。

 

然於聖人之學,則概乎其未有聞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貧而無怨難,富而無驕易。」

 

易,去聲。

 

處貧難,處富易,人之常情。

 

然人當勉其難,而不可忽其易也。

 

子曰:「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,不可以為滕薛大夫。」

 

公綽,魯大夫。

 

趙魏,晉卿之家。

 

老,家臣之長。

 

大家勢重,而無諸侯之事;

 

家老望尊,而無官守之責。

 

優,有餘也。

 

滕薛,二國名。

 

大夫,任國政者。

 

滕薛國小政繁,大夫位高責重。

 

然則公綽蓋廉靜寡慾,而短於才者也。

 

胡氏①曰:「知之弗豫,枉其才而用之,則為棄人矣。

 

此君子所以患不知人也。

 

言此,則孔子之用人可知矣。」

 

①「胡氏」

 

,清仿宋大字本作「楊氏」

 

 

子路問成人。

 

子曰:「若臧武仲之知,公綽之不欲,卞莊子之勇,冉求之藝,文之以禮樂,亦可以為成人矣。」

 

知,去聲。

 

成人,猶言全人。

 

武仲,魯大夫,名紇。

 

莊子,魯卞邑大夫。

 

言兼此四子之長,則知足以窮理,廉足以養心,勇足以力行,藝足以泛應,而又節之以禮,和之以樂,使德成於內,而文見乎外。

 

則材全德備,渾然不見一善成名之跡;

 

中正和樂,粹然無復偏倚駁雜之蔽,而其為人也亦成矣。

 

然亦之為言,非其至者,蓋就子路之所可及而語之也。

 

若論其至,則非聖人之盡人道,不足以語此曰:「今之成人者何必然?

 

見利思義,見危授命,久要不忘平生之言,亦可以為成人矣。」

 

復加「曰」

 

字者,既答而復言也。

 

授命,言不愛其生,持以與人也。

 

久要,舊約也。

 

平生,平日也。

 

有是忠信之實,則雖其才知禮樂有所未備,亦可以為成人之次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知之明,信之篤,行之果,天下之達德也。

 

若孔子所謂成人,亦不出此三者。

 

武仲,知也;

 

公綽,仁也;

 

卞莊子,勇也;

 

冉求,藝也。

 

須是合此四人之能,文之以禮樂,亦可以為成人矣。

 

然而論其大成,則不止於此。

 

若今之成人,有忠信而不及於禮樂,則又其次者也。」

 

又曰:「臧武仲之知,非正也。

 

若文之以禮樂,則無不正矣。」

 

又曰:「語成人之名,非聖人孰能之?

 

孟子曰:『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。』如此方可以稱成人之名。」

 

胡氏曰「今之成人以下,乃子路之言。

 

蓋不復聞斯行之之勇,而有終身誦之之固矣。

 

未詳是否?」

 

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曰:「信乎夫子不言、不笑、不取乎?」

 

公叔文子,衛大夫公孫拔也。

 

公明姓,賈名,亦衛人。

 

文子為人,其詳不可知,然必廉靜之士,故當時以三者稱之。

 

公明賈對曰:「以告者過也。

 

夫子時然後言,人不厭其言;

 

樂然後笑,人不厭其笑;

 

義然後取,人不厭其取。」

 

子曰:「其然,豈其然乎?」

 

厭者,苦其多而惡之之辭。

 

事適其可,則人不厭,而不覺其有是矣。

 

是以稱之或過,而以為不言、不笑、不取也。

 

然此言也,非禮義充溢於中,得時措之宜者不能。

 

文子雖賢,疑未及此,但君子與人為善,不欲正言其非也。

 

故曰「其然豈其然乎」

 

,蓋疑之也。

 

子曰:「臧武仲以防求為後於魯,雖曰不要君,吾不信也。」

 

要,平聲。

 

防,地名,武仲所封邑也。

 

要,有挾而求也。

 

武仲得罪奔邾,自邾如防,使請立後而避邑。

 

以示若不得請,則將據邑以叛,是要君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要君者無上,罪之大者也。

 

武仲之邑,受之於君。

 

得罪出奔,則立後在君,非己所得專也。

 

而據邑以請,由其好知而不好學也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武仲卑辭請後,其跡非要君者,而意實要之。

 

夫子之言,亦春秋誅意之法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晉文公譎而不正,齊桓公正而不譎。」

 

譎,古穴反。

 

晉文公,名重耳。

 

齊桓公,名小白。

 

譎,詭也。

 

二公皆諸侯盟主,攘夷狄以尊周室者也。

 

雖其以力假仁,心皆不正,然桓公伐楚,仗義執言,不由詭道,猶為彼善於此。

 

文公則伐衛以致楚,而陰謀以取勝,其譎甚矣。

 

二君他事亦多類此,故夫子言此以發其隱。

 

子路曰:「桓公殺公子糾,召忽死之,管仲不死。」

 

曰:「未仁乎?」

 

糾,居黝反。

 

召,音邵。

 

按春秋傳,齊襄公無道,鮑叔牙奉公子小白奔莒。

 

及無知弒襄公,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糾奔魯。

 

魯人納之,未克,而小白入,是為桓公。

 

使魯殺子糾而請管召,召忽死之,管仲請囚。

 

鮑叔牙言於桓公以為相。

 

子路疑管仲忘君事讎,忍心害理,不得為仁也。

 

子曰:「桓公九合諸侯,不以兵車,管仲之力也。

 

如其仁!

 

如其仁!」

 

九,春秋傳作「糾」

 

,督也,古字通用。

 

不以兵車,言不假威力也。

 

如其仁,言誰如其仁者,又再言以深許之。

 

蓋管仲雖未得為仁人,而其利澤及人,則有仁之功矣。

 

子貢曰:「管仲非仁者與?

 

桓公殺公子糾,不能死,又相之。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相,去聲。

 

○子貢意不死猶可,相之則已甚矣子曰:「管仲相桓公,霸諸侯,一匡天下,民到于今受其賜。

 

微管仲,吾其被髮左衽矣。

 

被,皮寄反。

 

衽,而審反。

 

霸,與伯同,長也。

 

匡,正也。

 

尊周室,攘夷狄,皆所以正天下也。

 

微,無也。

 

衽,衣衿也。

 

被髮左衽,夷狄之俗也。

 

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,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。」

 

諒,小信也。

 

經,縊也。

 

莫之知,人不知也。

 

後漢書引此文,莫字上有人字。

 

程子曰:「桓公,兄也。

 

子糾,弟也。

 

仲私於所事,輔之以爭國,非義也。

 

桓公殺之雖過,而糾之死實當。

 

仲始與之同謀,遂與之同死,可也;

 

知輔之爭為不義,將自免以圖後功亦可也。

 

故聖人不責其死而稱其功。

 

若使桓弟而糾兄,管仲所輔者正,桓奪其國而殺之,則管仲之與桓,不可同世之讎也。

 

若計其後功而與其事桓,聖人之言,無乃害義之甚,啟萬世反覆不忠之亂乎?

 

如唐之王圭魏徵,不死建成之難,而從太宗,可謂害於義矣。

 

後雖有功,何足贖哉?」

 

愚謂管仲有功而無罪,故聖人獨稱其功;

 

王魏先有罪而後有功,則不以相掩可也。

 

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,與文子同升諸公。

 

僎,士免反。

 

臣,家臣。

 

公,公朝。

 

謂薦之與己同進為公朝之臣也。

 

子聞之曰:「可以為文矣。」

 

文者,順理而成章之謂。

 

謚法亦有所謂錫民爵位曰文者。

 

○洪氏曰:「家臣之賤而引之使與己並,有三善焉:知人,一也;

 

忘己,二也;

 

事君,三也。」

 

子言衛靈公之無道也,康子曰:「夫如是,奚而不喪?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喪,去聲。

 

喪,失位也。

 

孔子曰:「仲叔圉治賓客,祝鮀治宗廟,王孫賈治軍旅。

 

夫如是,奚其喪?」

 

仲叔圉,即孔文子也。

 

三人皆衛臣,雖未必賢,而其才可用。

 

靈公用之,又各當其才。

 

尹氏曰「衛靈公之無道宜喪也,而能用此三人,猶足以保其國,而況有道之君,能用天下之賢才者乎?

 

詩曰:『無競維人,四方其訓之。』」

 

子曰:「其言之不怍,則為之也難。」

 

大言不慚,則無必為之志,而不自度其能否矣。

 

欲踐其言,豈不難哉?

 

陳成子弒簡公。

 

成子,齊大夫,名恆。

 

簡公,齊君,名壬。

 

事在春秋哀公十四年。

 

孔子沐浴而朝,告於哀公曰:「陳恆弒其君,請討之。」

 

朝,音潮。

 

是時孔子致仕居魯,沐浴齊戒以告君,重其事而不敢忽也。

 

臣弒其君,人倫之大變,天理所不容,人人得而誅之,況鄰國乎?

 

故夫子雖已告老,而猶請哀公討之。

 

公曰:「告夫三子!」

 

夫,音扶,下「告夫」

 

同。

 

三子,三家也。

 

時政在三家,哀公不得自專,故使孔子告之。

 

孔子曰:「以吾從大夫之後,不敢不告也。

 

君曰『告夫三子』者。」

 

孔子出而自言如此。

 

意謂弒君之賊,法所必討。

 

大夫謀國,義所當告。

 

君乃不能自命三子,而使我告之邪?

 

之三子告,不可。

 

孔子曰:「以吾從大夫之後,不敢不告也。」

 

以君命往告,而三子魯之強臣,素有無君之心,實與陳氏聲勢相倚,故沮其謀。

 

而夫子復以此應之,其所以警之者深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左氏記孔子之言曰:『陳恆弒其君,民之不予者半。

 

以魯之眾,加齊之半,可克也。』此非孔子之言。

 

誠若此言,是以力不以義也。

 

若孔子之志,必將正名其罪,上告天子,下告方伯,而率與國以討之。

 

至於所以勝齊者,孔子之餘事也,豈計魯人之眾寡哉?

 

當是時,天下之亂極矣,因是足以正之,周室其復興乎?

 

魯之君臣,終不從之,可勝惜哉!」

 

胡氏曰「春秋之法,弒君之賊,人得而討之。

 

仲尼此舉,先發後聞可也。」

 

子路問事君。

 

子曰:「勿欺也,而犯之。」

 

犯,謂犯顏諫爭。

 

范氏曰:「犯非子路之所難也,而以不欺為難。

 

故夫子教以先勿欺而後犯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上達,小人下達。」

 

君子循天理,故日進乎高明;

 

小人殉人欲,故日究乎污下。

 

子曰:「古之學者為己,今之學者為人。」

 

為,去聲。

 

程子曰:「為己,欲得之於己也。

 

為人,欲見知於人也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古之學者為己,其終至於成物。

 

今之學者為人,其終至於喪己。」

 

愚按:聖賢論學者用心得失之際,其說多矣,然未有如此言之切而要者。

 

於此明辨而日省之,則庶乎其不昧於所從矣。

 

蘧伯玉使人於孔子。

 

使,去聲,下同。

 

蘧伯玉,衛大夫,名瑗。

 

孔子居衛,嘗主於其家。

 

既而反魯,故伯玉使人來也。

 

孔子與之坐而問焉,曰:「夫子何為?」

 

對曰:「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。」

 

使者出。

 

子曰:「使乎!

 

使乎!」

 

與之坐,敬其主以及其使也。

 

夫子,指伯玉也。

 

言其但欲寡過而猶未能,則其省身克己,常若不及之意可見矣。

 

使者之言愈自卑約,而其主之賢益彰,亦可謂深知君子之心,而善於辭令者矣。

 

故夫子再言使乎以重美之。

 

按莊周稱「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」

 

 

又曰:「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。」

 

蓋其進德之功,老而不倦。

 

是以踐履篤實,光輝宣著。

 

不惟使者知之,而夫子亦信之也。

 

子曰:「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。」

 

重出。

 

曾子曰:「君子思不出其位。」

 

此艮卦之象辭也。

 

曾子蓋嘗稱之,記者因上章之語而類記之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物各止其所,而天下之理得矣。

 

故君子所思不出其位,而君臣、上下、大小,皆得其職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。」

 

行,去聲。

 

恥者,不敢盡之意。

 

過者,欲有餘之辭。

 

子曰:「君子道者三,我無能焉:仁者不憂,知者不惑,勇者不懼。」

 

知,去聲。

 

自責以勉人也。

 

子貢曰:「夫子自道也。」

 

道,言也。

 

自道,猶雲謙辭。

 

尹氏曰:「成德以仁為先,進學以知為先。

 

故夫子之言,其序有不同者以此。」

 

子貢方人。

 

子曰:「賜也賢乎哉?

 

夫我則不暇。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方,比也。

 

乎哉,疑辭。

 

比方人物而較其短長,雖亦窮理之事。

 

然專務為此,則心馳於外,而所以自治者疏矣。

 

故褒之而疑其辭,復自貶以深抑之。

 

謝氏曰:「聖人責人,辭不迫切而意已獨至如此。」

 

子曰:「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其不能也。」

 

凡章指同而文不異者,一言而重出也。

 

文小異者,屢言而各出也。

 

此章凡四見,而文皆有異。

 

則聖人於此一事,蓋屢言之,其丁寧之意亦可見矣。

 

子曰:「不逆詐,不億不信。

 

抑亦先覺者,是賢乎!」

 

逆,未至而迎之也。

 

億,未見而意之也。

 

詐,謂人欺己。

 

不信,謂人疑己。

 

抑,反語辭。

 

言雖不逆不億,而於人之情偽,自然先覺,乃為賢也。

 

楊氏曰:「君子一於誠而已,然未有誠而不明者。

 

故雖不逆詐、不億不信,而常先覺也。

 

若夫不逆不億而卒為小人所罔焉,斯亦不足觀也已。」

 

微生畝謂孔子曰:「丘何為是栖栖者與?

 

無乃為佞乎?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微生,姓,畝,名也。

 

畝名呼夫子而辭甚倨,蓋有齒德而隱者。

 

栖栖,依依也。

 

為佞,言其務為口給以悅人也。

 

孔子曰:「非敢為佞也,疾固也。」

 

疾,惡也。

 

固,執一而不通也。

 

聖人之於達尊,禮恭而言直如此,其警之亦深矣。

 

子曰:「驥不稱其力,稱其德也。」

 

驥,善馬之名。

 

德,謂調良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驥雖有力,其稱在德。

 

人有才而無德,則亦奚足尚哉?」

 

或曰:「以德報怨,何如?」

 

或人所稱,今見老子書。

 

德,謂恩惠也。

 

子曰:「何以報德?

 

言於其所怨,既以德報之矣;

 

則人之有德於我者,又將何以報之乎?

 

以直報怨,以德報德。」

 

於其所怨者,愛憎取捨,一以至公而無私,所謂直也。

 

於其所德者,則必以德報之,不可忘也。

 

或人之言,可謂厚矣。

 

然以聖人之言觀之,則見其出於有意之私,而怨德之報皆不得其平也。

 

必如夫子之言,然後二者之報各得其所。

 

然怨有不讎,而德無不報,則又未嘗不厚也。

 

此章之言,明白簡約,而其指意曲折反覆。

 

如造化之簡易易知,而微妙無窮,學者所宜詳玩也。

 

子曰:「莫我知也夫!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夫子自歎,以發子貢之問也。

 

子貢曰:「何為其莫知子也?」

 

子曰:「不怨天,不尤人。

 

下學而上達。

 

知我者其天乎!」

 

不得於天而不怨天,不合於人而不尤人,但知下學而自然上達。

 

此但自言其反己自修,循序漸進耳,無以甚異於人而致其知也。

 

然深味其語意,則見其中自有人不及知而天獨知之之妙。

 

蓋在孔門,惟子貢之智幾足以及此,故特語以發之。

 

惜乎其猶有所未達也!

 

程子曰:「不怨天,不尤人,在理當如此。」

 

又曰:「下學上達,意在言表。」

 

又曰:「學者須守下學上達之語,乃學之要。

 

蓋凡下學人事,便是上達天理。

 

然習而不察,則亦不能以上達矣。」

 

公伯寮愬子路於季孫。

 

子服景伯以告,曰:「夫子固有惑志於公伯寮,吾力猶能肆諸市朝。」

 

朝,音潮。

 

公伯寮,魯人。

 

子服氏,景謚,伯字,魯大夫子服何也。

 

夫子,指季孫。

 

言其有疑於寮之言也。

 

肆,陳屍也。

 

言欲誅寮。

 

子曰:「道之將行也與?

 

命也。

 

道之將廢也與?

 

命也。

 

公伯寮其如命何!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謝氏曰:「雖寮之愬行,亦命也。

 

其實寮無如之何。」

 

愚謂言此以曉景伯,安子路,而警伯寮耳。

 

聖人於利害之際,則不待決於命而後泰然也。

 

子曰:「賢者辟世,辟,去聲,下同。

 

天下無道而隱,若伯夷太公是也。

 

其次辟地,去亂國,適治邦。

 

其次辟色,禮貌衰而去。

 

其次辟言。」

 

有違言而後去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四者雖以大小次第言之,然非有優劣也,所遇不同耳。」

 

子曰:「作者七人矣。」

 

李氏曰:「作,起也。

 

言起而隱去者,今七人矣。

 

不可知其誰何。

 

必求其人以實之,則鑿矣。」

 

子路宿於石門。

 

晨門曰:「奚自?」

 

子路曰:「自孔氏。」

 

曰:「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?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石門,地名。

 

晨門,掌晨啟門,蓋賢人隱於抱關者也。

 

自,從也,問其何所從來也。

 

胡氏曰「晨門知世之不可而不為,故以是譏孔子。

 

然不知聖人之視天下,無不可為之時也。」

 

子擊磬於衛。

 

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,曰:「有心哉!

 

擊磬乎!」

 

荷,去聲。

 

磬,樂器。

 

荷,擔也。

 

蕢,草器也。

 

此荷蕢者,亦隱士也。

 

聖人之心未嘗忘天下,此人聞其磬聲而知之,則亦非常人矣。

 

既而曰:「鄙哉!

 

硜硜乎!

 

莫己知也,斯已而已矣。

 

深則厲,淺則揭。」

 

硜,苦耕反。

 

莫己之己,音紀,餘音以。

 

揭,起例反。

 

硜硜,石聲,亦專確之意。

 

以衣涉水曰厲,攝衣涉水曰揭。

 

此兩句,衛風匏有苦葉之詩也。

 

饑孔子人不知己而不止,不能適淺深之宜子曰:「果哉!

 

末之難矣。」

 

果哉,歎其果於忘世也。

 

末,無也。

 

聖人心同天地,視天下猶一家,中國猶一人,不能一日忘也。

 

故聞荷蕢之言,而歎其果於忘世。

 

且言人之出處,若但如此,則亦無所難矣。

 

子張曰:「書云:『高宗諒陰,三年不言。』何謂也?」

 

高宗,商王武丁也。

 

諒陰,天子居喪之名,未詳其義。

 

子曰:「何必高宗,古之人皆然。

 

君薨,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三年。」

 

言君薨,則諸侯亦然。

 

總己,謂總攝己職。

 

冢宰,太宰也。

 

百官聽於冢宰,故君得以三年不言也。

 

胡氏曰:「位有貴賤,而生於父母無以異者。

 

故三年之喪,自天子達。

 

子張非疑此也,殆以為人君三年不言,則臣下無所稟令,禍亂或由以起也。

 

孔子告以聽於冢宰,則禍亂非所憂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上好禮,則民易使也。」

 

好、易,皆去聲。

 

謝氏曰「禮達而分定,故民易使。」

 

子路問君子。

 

子曰:「修己以敬。」

 

曰:「如斯而已乎?」

 

曰:「修己以安人。」

 

曰:「如斯而已乎?」

 

曰:「修己以安百姓。

 

修己以安百姓,堯舜其猶病諸!」

 

修己以敬,夫子之言至矣盡矣。

 

而子路少之,故再以其充積之盛,自然及物者告之,無他道也。

 

人者,對己而言。

 

百姓,則盡乎人矣。

 

堯舜猶病,言不可以有加於此。

 

以抑子路,使反求諸近也。

 

蓋聖人之心無窮,世雖極治,然豈能必知四海之內,果無一物不得其所哉?

 

故堯舜猶以安百姓為病。

 

若曰吾治已足,則非所以為聖人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君子修己以安百姓,篤恭而天下平。

 

惟上下一於恭敬,則天地自位,萬物自育,氣無不和,而四靈畢至矣。

 

此體信達順之道,聰明睿知皆由是出,以此事天饗帝。」

 

原壤夷俟。

 

子曰:「幼而不孫弟,長而無述焉,老而不死,是為賊!」

 

以杖叩其脛。

 

孫、弟,並去聲。

 

長,上聲。

 

叩,音口。

 

脛,其定反。

 

原壤,孔子之故人。

 

母死而歌,蓋老氏之流,自放於禮法之外者。

 

夷,蹲踞也。

 

俟,待也。

 

言見孔子來而蹲踞以待之也。

 

述,猶稱也。

 

賊者,害人之名。

 

以其自幼至長,無一善狀,而久生於世,徒足以敗常亂俗,則是賊而已矣。

 

脛,足骨也。

 

孔子既責之,而因以所曳之杖,微擊其脛,若使勿蹲踞然。

 

闕黨童子將命。

 

或問之曰:「益者與?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闕黨,黨名。

 

童子,未冠者之稱。

 

將命,謂傳賓主之言。

 

或人疑此童子學有進益,故孔子使之傳命以寵異之也。

 

子曰:「吾見其居於位也,見其與先生並行也。

 

非求益者也,欲速成者也。」

 

禮,童子當隅坐隨行。

 

孔子言吾見此童子,不循此禮。

 

非能求益,但欲速成爾。

 

故使之給使令之役,觀長少之序,習揖遜之容。

 

蓋所以抑而教之,非寵而異之也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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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9 19:04:29 | 只看該作者

論語集注 卷八


衛靈公第十五凡四十一章。

 

衛靈公問陳於孔子。

 

孔子對曰:「俎豆之事,則嘗聞之矣;

 

軍旅之事,未之學也。」

 

明日遂行。

 

陳,去聲。

 

陳,謂軍師行伍之列。

 

俎豆,禮器。

 

尹氏曰:「衛靈公,無道之君也,復有志於戰伐之事,故答以未學而去之。」

 

在陳絕糧,從者病,莫能興。

 

從,去聲。

 

孔子去衛適陳。

 

興,起也子路慍見曰:「君子亦有窮乎?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固窮,小人窮斯濫矣。」

 

見,賢遍反。

 

何氏曰:「濫,溢也。

 

言君子固有窮時,不若小人窮則放溢為非。」

 

程子曰:「固窮者,固守其窮。」

 

亦通。

 

愚謂聖人當行而行,無所顧慮。

 

處困而亨,無所怨悔。

 

於此可見,學者宜深味之。

 

子曰:「賜也,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?」

 

女,音汝。

 

識,音志。

 

與,平聲,下同。

 

子貢之學,多而能識矣。

 

夫子欲其知所本也,故問以發之。

 

對曰:「然,非與?」

 

方信而忽疑,蓋其積學功至,而亦將有得也。

 

曰:「非也,予一以貫之。」

 

說見第四篇。

 

然彼以行言,而此以知言也。

 

謝氏曰:「聖人之道大矣,人不能遍觀而盡識,宜其以為多學而識之也。

 

然聖人豈務博者哉?

 

如天之於眾形,匪物物刻而雕之也。

 

故曰:『予一以貫之。』『德輶如毛,毛猶有倫。

 

上天之載,無聲無臭。』至矣!」

 

尹氏曰:「孔子之於曾子,不待其問而直告之以此,曾子復深諭之曰『唯』。

 

若子貢則先發其疑而後告之,而子貢終亦不能如曾子之唯也。

 

二子所學之淺深,於此可見。」

 

愚按:夫子之於子貢,屢有以發之,而他人不與焉。

 

則顏曾以下諸子所學之淺深,又可見矣。

 

子曰:「由!

 

知德者鮮矣。」

 

鮮,上聲。

 

由,呼子路之名而告之也。

 

德,謂義理之得於己者。

 

非己有之,不能知其意味之實也。

 

自第一章至此,疑皆一時之言。

 

此章蓋為慍見發也。

 

子曰:「無為而治者,其舜也與?

 

夫何為哉,恭己正南面而已矣。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無為而治者,聖人德盛而民化,不待其有所作為也。

 

獨稱舜者,紹堯之後,而又得人以任眾職,故尤不見其有為之跡也。

 

恭己者,聖人敬德之容。

 

既無所為,則人之所見如此而已。

 

子張問行。

 

猶問達之意也。

 

子曰:「言忠信,行篤敬,雖蠻貊之邦行矣;

 

言不忠信,行不篤敬,雖州里行乎哉?

 

行篤、行不之行,去聲。

 

貊,亡百反。

 

子張意在得行於外,故夫子反於身而言之,猶答干祿問達之意也。

 

篤,厚也。

 

蠻,南蠻。

 

貊,北狄。

 

二千五百家為州。

 

立,則見其參於前也;

 

在輿,則見其倚於衡也。

 

夫然後行。」

 

參,七南反。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其者,指忠信篤敬而言。

 

參,讀如毋往參焉之參,言與我相參也。

 

衡,軛也。

 

言其於忠信篤敬念念不忘,隨其所在,常若有見,雖欲頃刻離之而不可得。

 

然後一言一行,自然不離於忠信篤敬,而蠻貊可行也。

 

子張書諸紳。

 

紳,大帶之垂者。

 

書之,欲其不忘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學要鞭辟近裡,著己而已。

 

博學而篤志,切問而近思;

 

言忠信,行篤敬;

 

立則見其參於前,在輿則見其倚於衡;

 

只此是學。

 

質美者明得盡,查滓便渾化,卻與天地同體。

 

其次惟莊敬以持養之,及其至則一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直哉史魚!

 

邦有道,如矢;

 

邦無道,如矢。」

 

史,官名。

 

魚,衛大夫,名鰌。

 

如矢,言直也。

 

史魚自以不能進賢退不肖,既死猶以屍諫,故夫子稱其直。

 

事見家語。

 

君子哉蘧伯玉!

 

邦有道,則仕;

 

邦無道,則可卷而懷之。」

 

伯玉出處,合於聖人之道,故曰君子。

 

卷,收也。

 

懷,藏也。

 

如於孫林父寧殖放弒之謀,不對而出,亦其事也。

 

楊氏曰:「史魚之直,未盡君子之道。

 

若蘧伯玉,然後可免於亂世。

 

若史魚之如矢,則雖欲卷而懷之,有不可得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可與言而不與之言,失人;

 

不可與言而與之言,失言。

 

知者不失人,亦不失言。」

 

知,去聲。

 

子曰:「志士仁人,無求生以害仁,有殺身以成仁。」

 

志士,有志之士。

 

仁人,則成德之人也。

 

理當死而求生,則於其心有不安矣,是害其心之德也。

 

當死而死,則心安而德全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實理得之於心自別。

 

實理者,實見得是,實見得非也。

 

古人有捐軀隕命者,若不實見得,惡能如此?

 

須是實見得生不重於義,生不安於死也。

 

故有殺身以成仁者,只是成就一個是而已。」

 

子貢問為仁。

 

子曰:「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。

 

居是邦也,事其大夫之賢者,友其士之仁者。」

 

賢以事言,仁以德言。

 

夫子嘗謂子貢悅不若己者,故以是告之。

 

欲其有所嚴憚切磋以成其德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子貢問為仁,非問仁也,故孔子告之以為仁之資而已。」

 

顏淵問為邦。

 

顏子王佐之才,故問治天下之道。

 

曰為邦者,謙辭。

 

子曰:「行夏之時,夏時,謂以斗柄初昏建寅之月為歲首也。

 

天開於子,地辟於丑,人生於寅,故斗柄建此三辰之月,皆可以為歲首。

 

而三代迭用之,夏以寅為人正,商以丑為地正,周以子為天正也。

 

然時以作事,則歲月自當以人為紀。

 

故孔子嘗曰,「吾得夏時焉」

 

而說者以為謂夏小正之屬。

 

蓋取其時之正與其令之善,而於此又以告顏子也。

 

乘殷之輅,輅,音路,亦作路。

 

商輅,木輅也。

 

輅者,大車之名。

 

古者以木為車而已,至商而有輅之名,蓋始異其制也。

 

周人飾以金玉,則過侈而易敗,不若商輅之樸素渾堅而等威已辨,為質而得其中也。

 

服周之冕,周冕有五,祭服之冠也。

 

冠上有覆,前後有旒。

 

黃帝以來,蓋已有之,而制度儀等,至周始備。

 

然其為物小,而加於眾體之上,故雖華而不為靡,雖費而不及奢。

 

夫子取之,蓋亦以為文而得其中也。

 

樂則韶舞。

 

取其盡善盡美。

 

放鄭聲,遠佞人。

 

鄭聲淫,佞人殆。」

 

遠,去聲。

 

放,謂禁絕之。

 

鄭聲,鄭國之音。

 

佞人,卑諂辯給之人。

 

殆,危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問政多矣,惟顏淵告之以此。

 

蓋三代之制,皆因時損益,及其久也,不能無弊。

 

周衰,聖人不作,故孔子斟酌先王之禮,立萬世常行之道,發此以為之兆爾。

 

由是求之,則余皆可考也。」

 

張子曰:「禮樂,治之法也。

 

放鄭聲,遠佞人,法外意也。

 

一日不謹,則法壞矣。

 

虞夏君臣更相飭戒,意蓋如此。」

 

又曰「法立而能守,則德可久,業可大。

 

鄭聲佞人,能使人喪其所守,故放遠之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此所謂百王不易之大法。

 

孔子之作春秋,蓋此意也。

 

孔顏雖不得行之於時,然其為治之法,可得而見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人無遠慮,必有近憂。」

 

蘇氏曰:「人之所履者,容足之外,皆為無用之地,而不可廢也。

 

故慮不在千里之外,則患在幾席之下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已矣乎!

 

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。」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已矣乎,歎其終不得而見也。

 

子曰:「臧文仲其竊位者與?

 

知柳下惠之賢,而不與立也。」

 

者與之與,平聲。

 

竊位,言不稱其位而有愧於心,如盜得而陰據之也。

 

柳下惠,魯大夫展獲,字禽,食邑柳下,謚曰惠。

 

與立,謂與之並立於朝。

 

范氏曰:「臧文仲為政於魯,若不知賢,是不明也;

 

知而不舉,是蔽賢也。

 

不明之罪小,蔽賢之罪大。

 

故孔子以為不仁,又以為竊位。」

 

子曰:「躬自厚而薄責於人,則遠怨矣。」

 

遠,去聲。

 

責己厚,故身益修;

 

責人薄,故人易從。

 

所以人不得而怨之。

 

子曰:「不曰『如之何如之何』者,吾末如之何也已矣。」

 

如之何如之何者,熟思而審處之辭也。

 

不如是而妄行,雖聖人亦無如之何矣。

 

子曰:「群居終日,言不及義,好行小慧,難矣哉!」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小慧,私智也。

 

言不及義,則放辟邪侈之心滋。

 

好行小慧,則行險僥倖之機熟。

 

難矣哉者,言其無以入德,而將有患害也。

 

子曰:「君子義以為質,禮以行之,孫以出之,信以成之。

 

君子哉!」

 

孫,去聲。

 

義者制事之本,故以為質干。

 

而行之必有節文,出之必以退遜,成之必在誠實,乃君子之道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義以為質,如質干然。

 

禮行此,孫出此,信成此。

 

此四句只是一事,以義為本。」

 

又曰:「『敬以直內,則義以方外。』『義以為質,則禮以行之,孫以出之,信以成之。』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病無能焉,不病人之不己知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。」

 

范氏曰:「君子學以為己,不求人知。

 

然沒世而名不稱焉,則無為善之實可知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求諸己,小人求諸人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君子無不反求諸己,小人反是。

 

此君子小人所以分也。」

 

楊氏曰:「君子雖不病人之不己知,然亦疾沒世而名不稱也。

 

雖疾沒世而名不稱,然所以求者,亦反諸己而已。

 

小人求諸人,故違道干譽,無所不至。

 

三者文不相蒙,而義實相足,亦記言者之意。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矜而不爭,群而不黨。」

 

莊以持己曰矜。

 

然無乖戾之心,故不爭。

 

和以處眾曰群。

 

然無阿比之意,故不黨。

 

子曰:「君子不以言舉人,不以人廢言。」

 

子貢問曰:「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?」

 

子曰:「其恕乎!

 

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。」

 

推己及物,其施不窮,故可以終身行之。

 

尹氏曰:「學貴於知要。

 

子貢之問,可謂知要矣。

 

孔子告以求仁之方也。

 

推而極之,雖聖人之無我,不出乎此。

 

終身行之,不亦宜乎?」

 

子曰:「吾之於人也,誰毀誰譽?

 

如有所譽者,其有所試矣。

 

譽,平聲。

 

毀者,稱人之惡而損其真。

 

譽者,揚人之善而過其實。

 

夫子無是也。

 

然或有所譽者,則必嘗有以試之,而知其將然矣。

 

聖人善善之速,而無所苟如此。

 

若其惡惡,則已緩矣。

 

是以雖有以前知其惡,而終無所毀也。

 

斯民也,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。」

 

斯民者,今此之人也。

 

三代,夏、商、周也。

 

直道,無私曲也。

 

言吾之所以無所毀譽者,蓋以此民,即三代之時所以善其善、惡其惡而無所私曲之民。

 

故我今亦不得而枉其是非之實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孔子之於人也,豈有意於毀譽之哉?

 

其所以譽之者,蓋試而知其美故也。

 

斯民也,三代所以直道而行,豈得容私於其閒哉?

 

子曰:「吾猶及史之闕文也,有馬者借人乘之。

 

今亡矣夫!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楊氏曰:「史闕文、馬借人,此二事孔子猶及見之。

 

今亡矣夫,悼時之益偷也。」

 

愚謂此必有為而言。

 

蓋雖細故,而時變之大者可知矣。

 

胡氏曰:「此章義疑,不可強解。」

 

子曰:「巧言亂德,小不忍則亂大謀。」

 

巧言,變亂是非,聽之使人喪其所守。

 

小不忍,如婦人之仁、匹夫之勇皆是。

 

子曰:「眾惡之,必察焉;

 

眾好之,必察焉。」

 

好、惡,並去聲。

 

楊氏曰:「惟仁者能好惡人。

 

眾好惡之而不察,則或蔽於私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人能弘道,非道弘人。」

 

弘,廓而大之也。

 

人外無道,道外無人。

 

然人心有覺,而道體無為;

 

故人能大其道,道不能大其人也。

 

張子曰:「心能盡性,人能弘道也;

 

性不知檢其心,非道弘人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過而不改,是謂過矣。」

 

過而能改,則復於無過。

 

惟不改則其過遂成,而將不及改矣。

 

子曰:「吾嘗終日不食,終夜不寢,以思,句。

 

無益,句。

 

不如學也。」

 

此為思而不學者言之。

 

蓋勞心以必求,不如遜志而自得也。

 

李氏曰:「夫子非思而不學者,特垂語以教人爾。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謀道不謀食。

 

耕也,餒在其中矣;

 

學也,祿在其中矣。

 

君子憂道不憂貧。」

 

餒,奴罪反。

 

耕所以謀食,而未必得食。

 

學所以謀道,而祿在其中。

 

然其學也,憂不得乎道而已;

 

非為憂貧之故,而欲為是以得祿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君子治其本而不恤其末,豈以在外者為憂樂哉?」

 

子曰:「知及之,仁不能守之;

 

雖得之,必失之。

 

知,去聲。

 

知足以知此理,而私慾間之,則無以有之於身矣。

 

知及之,仁能守之。

 

不莊以涖之,則民不敬。

 

涖,臨也。

 

謂臨民也。

 

知此理而無私慾以間之,則所知者在我而不失矣。

 

然猶有不莊者,蓋氣習之偏,或有厚於內而不嚴於外者,是以民不見其可畏而慢易之。

 

下句放此。

 

知及之,仁能守之,莊以涖之。

 

動之不以禮,未善也。」

 

動之,動民也。

 

猶曰鼓舞而作興之雲爾。

 

禮,謂義理之節文。

 

愚謂學至於仁,則善有諸己而大本立矣。

 

涖之不莊,動之不以禮,乃其氣稟學問之小疵,然亦非盡善之道也。

 

故夫子歷言之,使知德愈全則責愈備,不可以為小節而忽之也。

 

子曰:「君子不可小知,而可大受也;

 

小人不可大受,而可小知也。」

 

此言觀人之法。

 

知,我知之也。

 

受,彼所受也。

 

蓋君子於細事未必可觀,而材德足以任重;

 

小人雖器量淺狹,而未必無一長可取。

 

子曰:「民之於仁也,甚於水火。

 

水火,吾見蹈而死者矣,未見蹈仁而死者也。」

 

民之於水火,所賴以生,不可一日無。

 

其於仁也亦然。

 

但水火外物,而仁在己。

 

無水火,不過害人之身,而不仁則失其心。

 

是仁有甚於水火,而尤不可以一日無也。

 

況水火或有時而殺人,仁則未嘗殺人,亦何憚而不為哉?

 

李氏曰:「此夫子勉人為仁之語。」

 

下章放此。

 

子曰:「當仁不讓於師。」

 

當仁,以仁為己任也。

 

雖師亦無所遜,言當勇往而必為也。

 

蓋仁者,人所自有而自為之,非有爭也,何遜之有?

 

程子曰:「為仁在己,無所與遜。

 

若善名為①外,則不可不遜。」

 

①「為」

 

,清仿宋大字本作「在」

 

 

子曰:「君子貞而不諒。」

 

貞,正而固也。

 

諒,則不擇是非而必於信。

 

子曰:「事君,敬其事而後其食。」

 

後,與後獲之後同。

 

食,祿也。

 

君子之仕也,有官守者修其職,有言責者盡其忠。

 

皆以敬吾之事而已,不可先有求祿之心也。

 

子曰:「有教無類。」

 

人性皆善,而其類有善惡之殊者,氣習之染也。

 

故君子有教,則人皆可以復於善,而不當復論其類之惡矣。

 

子曰:「道不同,不相為謀。」

 

為,去聲。

 

不同,如善惡邪正之異。

 

子曰:「辭達而已矣。」

 

辭,取達意而止,不以富麗為工。

 

師冕見,及階,子曰:「階也。」

 

及席,子曰:「席也。」

 

皆坐,子告之曰:「某在斯,某在斯。」

 

見,賢遍反。

 

師,樂師,瞽者。

 

冕,名。

 

再言某在斯,歷舉在坐之人以詔之。

 

師冕出。

 

子張問曰:「與師言之道與?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聖門學者,於夫子之一言一動,無不存心省察如此。

 

子曰:「然。

 

固相師之道也。」

 

相,去聲。

 

相,助也。

 

古者瞽必有相,其道如此。

 

蓋聖人於此,非作意而為之,但盡其道而已。

 

尹氏曰:「聖人處己為人,其心一致,無不盡其誠故也。

 

有志於學者,求聖人之心,於斯亦可見矣。」

 

范氏曰:「聖人不侮鰥寡,不虐無告,可見於此。

 

推之天下,無一物不得其所矣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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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語集注 卷八


季氏第十六洪氏曰:「此篇或以為齊論。」

 

凡十四章。

 

季氏將伐顓臾。

 

顓,音專。

 

臾,音俞。

 

顓臾,國名。

 

魯附庸也。

 

冉有、季路見於孔子曰:「季氏將有事於顓臾。」

 

見,賢遍反。

 

按左傳史記,二子仕季氏不同時。

 

此雲爾者,疑子路嘗從孔子自衛反魯,再仕季氏,不久而復之衛也。

 

孔子曰:「求!

 

無乃爾是過與?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冉求為季氏聚斂,尤用事。

 

故夫子獨責之。

 

夫顓臾,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,且在邦域之中矣,是社稷之臣也。

 

何以伐為?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東蒙,山名。

 

先王封顓臾於此山之下,使主其祭,在魯地七百里之中。

 

社稷,猶雲公家。

 

是時四分魯國,季氏取其二,孟孫叔孫各有其一。

 

獨附庸之國尚為公臣,季氏又欲取以自益。

 

故孔子言顓臾乃先王封國,則不可伐;

 

在邦域之中,則不必伐;

 

是社稷之臣,則非季氏所當伐也。

 

此事理之至當,不易之定體,而一言盡其曲折如此,非聖人不能也。

 

冉有曰:「夫子欲之,吾二臣者皆不欲也。」

 

夫子,指季孫。

 

冉有實與謀,以孔子非之,故歸咎於季氏。

 

孔子曰:「求!

 

周任有言曰:『陳力就列,不能者止。』危而不持,顛而不扶,則將焉用彼相矣?

 

任,平聲。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相,去聲,下同。

 

周任,古之良史。

 

陳,布也。

 

列,位也。

 

相,瞽者之相也。

 

言二子不欲則當諫,諫而不聽,則當去也。

 

且爾言過矣。

 

虎兕出於柙,龜玉毀於櫝中,是誰之過與?」

 

兕,徐履反。

 

柙,戶甲反。

 

櫝,音獨。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兕,野牛也。

 

柙,檻也。

 

櫝,匱也。

 

言在柙而逸,在櫝而毀,典守者不得辭其過。

 

明二子居其位而不去,則季氏之惡,己不得不任其責也。

 

冉有曰:「今夫顓臾,固而近於費。

 

今不取,後世必為子孫憂。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固,謂城郭完固。

 

費,季氏之私邑。

 

此則冉求之飾辭,然亦可見其實與季氏之謀矣。

 

孔子曰:「求!

 

君子疾夫舍曰欲之,而必為之辭。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舍,上聲。

 

欲之,謂貪其利。

 

丘也聞有國有家者,不患寡而患不均,不患貧而患不安。

 

蓋均無貧,和無寡,安無傾。

 

寡,謂民少。

 

貧,謂財乏。

 

均,謂各得其分。

 

安,謂上下相安。

 

季氏之欲取顓臾,患寡與貧耳。

 

然是時季氏據國,而魯公無民,則不均矣。

 

君弱臣強,互生嫌隙,則不安矣。

 

均則不患於貧而和,和則不患於寡而安,安則不相疑忌,而無傾覆之患。

 

夫如是,故遠人不服,則修文德以來之。

 

既來之,則安之。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內治修,然後遠人服。

 

有不服,則修德以來之,亦不當勤兵於遠。

 

今由與求也,相夫子,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;

 

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。

 

子路雖不與謀,而素不能輔之以義,亦不得為無罪,故並責之。

 

遠人,謂顓臾。

 

分崩離析,謂四分公室,家臣屢叛。

 

而謀動干戈於邦內。

 

吾恐季孫之憂,不在顓臾,而在蕭牆之內也。」

 

干,楯也。

 

戈,戟也。

 

蕭牆,屏也。

 

言不均不和,內變將作。

 

其後哀公果欲以越伐魯而去季氏。

 

謝氏曰:「當是時,三家強,公室弱,冉求又欲伐顓臾以附益之。

 

夫子所以深罪之,為其瘠魯以肥三家也。」

 

洪氏曰:「二子仕於季氏,凡季氏所欲為,必以告於夫子。

 

則因夫子之言而救止者,宜亦多矣。

 

伐顓臾之事,不見於經傳,其以夫子之言而止也與?」

 

孔子曰:「天下有道,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;

 

天下無道,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。

 

自諸侯出,蓋十世希不失矣;

 

自大夫出,五世希不失矣;

 

陪臣執國命,三世希不失矣。

 

先王之制,諸侯不得變禮樂,專征伐。

 

陪臣,家臣也。

 

逆理愈甚,則其失之愈速。

 

大約世數,不過如此。

 

天下有道,則政不在大夫。

 

言不得專政。

 

天下有道,則庶人不議。」

 

上無失政,則下無私議。

 

非箝其口使不敢言也。

 

此章通論天下之勢。

 

孔子曰:「祿之去公室,五世矣;

 

政逮於大夫,四世矣;

 

故夫三桓之子孫,微矣。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魯自文公薨,公子遂殺子赤,立宣公,而君失其政。

 

歷成、襄、昭、定,凡五公。

 

逮,及也。

 

自季武子始專國政,歷悼、平、桓子,凡四世,而為家臣陽虎所執。

 

三桓,三家,皆桓公之後。

 

此以前章之說推之,而知其當然也。

 

此章專論魯事,疑與前章皆定公時語。

 

蘇氏曰:「禮樂征伐自諸侯出,宜諸侯之強也,而魯以失政。

 

政逮於大夫,宜大夫之強也,而三桓以微。

 

何也?

 

強生於安,安生於上下之分定。

 

今諸侯大夫皆陵其上,則無以令其下矣。

 

故皆不久而失之也。」

 

孔子曰:「益者三友,損者三友。

 

友直,友諒,友多聞,益矣。

 

友便辟,友善柔,友便佞,損矣。」

 

便,平聲。

 

辟,婢亦反。

 

友直,則聞其過。

 

友諒,則進於誠。

 

友多聞,則進於明。

 

便,習熟也。

 

便辟,謂習於威儀而不直。

 

善柔,謂工於媚悅而不諒。

 

便佞,謂習於口語,而無聞見之實。

 

三者損益,正相反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自天子至於庶人,未有不須友以成者。

 

而其損益有如是者,可不謹哉?」

 

孔子曰:「益者三樂,損者三樂。

 

樂節禮樂,樂道人之善,樂多賢友,益矣。

 

樂驕樂,樂佚遊,樂宴樂,損矣。」

 

樂,五教反。

 

禮樂之樂,音岳。

 

驕樂宴樂之樂,音洛。

 

節,謂辨其制度聲容之節。

 

驕樂,則侈肆而不知節。

 

佚遊,則惰慢而惡聞善。

 

宴樂,則淫溺而狎小人。

 

三者損益,亦相反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君子之於好樂,可不謹哉?」

 

孔子曰:「侍於君子有三愆: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,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,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。」

 

君子,有德位之通稱。

 

愆,過也。

 

瞽,無目,不能察言觀色。

 

尹氏曰:「時然後言,則無三者之過矣。」

 

孔子曰:「君子有三戒:少之時,血氣未定,戒之在色;

 

及其壯也,血氣方剛,戒之在鬥;

 

及其老也,血氣既衰,戒之在得。」

 

血氣,形之所待以生者,血陰而氣陽也。

 

得,貪得也。

 

隨時知戒,以理勝之,則不為血氣所使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聖人同於人者血氣也,異於人者志氣也。

 

血氣有時而衰,志氣則無時而衰也。

 

少未定、壯而剛、老而衰者,血氣也。

 

戒於色、戒於鬥、戒於得者,志氣也。

 

君子養其志氣,故不為血氣所動,是以年彌高而德彌邵也。」

 

孔子曰:「君子有三畏:畏天命,畏大人,畏聖人之言。

 

畏者,嚴憚之意也。

 

天命者,天所賦之正理也。

 

知其可畏,則其戒謹恐懼,自有不能已者。

 

而付畀之重,可以不失矣。

 

大人聖言,皆天命所當畏。

 

知畏天命,則不得不畏之矣。

 

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,狎大人,侮聖人之言。」

 

侮,戲玩也。

 

不知天命,故不識義理,而無所忌憚如此。

 

○尹氏曰:「三畏者,修己之誠當然也。

 

小人不務修身誠己,則何畏之有?」

 

孔子曰:「生而知之者,上也;

 

學而知之者,次也;

 

困而學之,又其次也;

 

困而不學,民斯為下矣。」

 

困,謂有所不通。

 

言人之氣質不同,大約有此四等。

 

楊氏曰:「生知學知以至困學,雖其質不同,然及其知之一也。

 

故君子惟學之為貴。

 

困而不學,然後為下。」

 

孔子曰:「君子有九思:視思明,聽思聰,色思溫,貌思恭,言思忠,事思敬,疑思問,忿思難,見得思義。」

 

難,去聲。

 

視無所蔽,則明無不見。

 

聽無所壅,則聰無不聞。

 

色,見於面者。

 

貌,舉身而言。

 

思問,則疑不蓄。

 

思難,則忿必懲。

 

思義,則得不苟。

 

程子曰:「九思各專其一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未至於從容中道,無時而不自省察也。

 

雖有不存焉者寡矣,此之謂思誠。」

 

孔子曰:「見善如不及,見不善如探湯。

 

吾見其人矣,吾聞其語矣。

 

探,吐南反。

 

真知善惡而誠好惡之,顏、曾、閔、冉之徒,蓋能之矣。

 

語,蓋古語也。

 

隱居以求其志,行義以達其道。

 

吾聞其語矣,未見其人也。」

 

求其志,守其所達之道也。

 

達其道,行其所求之志也。

 

蓋惟伊尹、太公之流,可以當之。

 

當時若顏子,亦庶乎此。

 

然隱而未見,又不幸而蚤死,故夫子云然。

 

齊景公有馬千駟,死之日,民無德而稱焉。

 

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,民到於今稱之。

 

駟,四馬也。

 

首陽,山名。

 

其斯之謂與?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胡氏曰:「程子以為第十二篇錯簡『誠不以富,亦只以異』,當在此章之首。

 

今詳文勢,似當在此句之上。

 

言人之所稱,不在於富,而在於異也。」

 

愚謂此說近是,而章首當有孔子曰字,蓋闕文耳。

 

大抵此書後十篇多闕誤。

 

陳亢問於伯魚曰:「子亦有異聞乎?」

 

亢,音剛。

 

亢以私意窺聖人,疑必陰厚其子對曰:「未也。

 

嘗獨立,鯉趨而過庭。

 

曰:『學詩乎?』對曰:『未也。』『不學詩,無以言。』鯉退而學詩。

 

事理通達,而心氣和平,故能言。

 

他日又獨立,鯉趨而過庭。

 

曰:『學禮乎?』對曰:『未也。』『不學禮,無以立。』鯉退而學禮。

 

品節詳明,而德性堅定,故能立。

 

聞斯二者。」

 

當獨立之時,所聞不過如此,其無異聞可知。

 

陳亢退而喜曰:「問一得三,聞詩,聞禮,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。」

 

遠,去聲。

 

尹氏曰:「孔子之教其子,無異於門人,故陳亢以為遠其子。」

 

邦君之妻,君稱之曰夫人,夫人自稱曰小童;

 

邦人稱之曰君夫人,稱諸異邦曰寡小君;

 

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。

 

寡,寡德,謙辭。

 

吳氏曰:「凡語中所載如此類者,不知何謂。

 

或古有之,或夫子嘗言之,不可考也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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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3-9-9 19:06:05 | 只看該作者

論語集注 卷九


陽貨第十七凡二十六章。

 

陽貨欲見孔子,孔子不見,歸孔子豚。

 

孔子時其亡也,而往拜之,遇諸塗。

 

歸,如字,一作饋。

 

陽貨,季氏家臣,名虎。

 

嘗囚季桓子而專國政。

 

欲令孔子來見己,而孔子不往。

 

貨以禮,大夫有賜於士,不得受於其家,則往拜其門。

 

故瞰孔子之亡而歸之豚,欲令孔子來拜而見之也。

 

謂孔子曰:「來!

 

予與爾言。」

 

曰:「懷其寶而迷其邦,可謂仁乎?」

 

曰:「不可。」

 

「好從事而亟失時,可謂知乎?」

 

曰:「不可。」

 

「日月逝矣,歲不我與。」

 

孔子曰:「諾。

 

吾將仕矣。」

 

好、亟、知,並去聲。

 

懷寶迷邦,謂懷藏道德,不救國之迷亂。

 

亟,數也。

 

失時,謂不及事幾之會。

 

將者,且然而未必之辭。

 

貨語皆譏孔子而諷使速仕。

 

孔子固未嘗如此,而亦非不欲仕也,但不仕於貨耳。

 

故直據理答之,不復與辯,若不諭其意者。

 

陽貨之欲見孔子,雖其善意,然不過欲使助己為亂耳。

 

故孔子不見者,義也。

 

其往拜者,禮也。

 

必時其亡而往者,欲其稱也。

 

遇諸塗而不避者,不終絕也。

 

隨問而對者,理之直也。

 

對而不辯者,言之孫而亦無所詘也。

 

楊氏曰:「揚雄謂孔子於陽貨也,敬所不敬,為詘身以信道。

 

非知孔子者。

 

蓋道外無身,身外無道。

 

身詘矣而可以信道,吾未之信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性相近也,習相遠也。」

 

此所謂性,兼氣質而言者也。

 

氣質之性,固有美惡之不同矣。

 

然以其初而言,則皆不甚相遠也。

 

但習於善則善,習於惡則惡,於是始相遠耳。

 

程子曰:「此言氣質之性。

 

非言性之本也。

 

若言其本,則性即是理,理無不善,孟子之言性善是也。

 

何相近之有哉?」

 

子曰:「唯上知與下愚不移。」

 

知,去聲。

 

此承上章而言。

 

人之氣質相近之中,又有美惡一定,而非習之所能移者。

 

程子曰「人性本善,有不可移者何也?

 

語其性則皆善也,語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。

 

所謂下愚有二焉:自暴自棄也。

 

人苟以善自治,則無不可移,雖昏愚之至,皆可漸磨而進也。

 

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,自棄者絕之以不為,雖聖人與居,不能化而入也,仲尼之所謂下愚也。

 

然其質非必昏且愚也,往往強戾而才力有過人者,商辛是也。

 

聖人以其自絕於善,謂之下愚,然考其歸則誠愚也。」

 

或曰:「此與上章當合為一,子曰二字,蓋衍文耳。」

 

子之武城,聞弦歌之聲。

 

弦,琴瑟也。

 

時子游為武城宰,以禮樂為教,故邑人皆弦歌也。

 

夫子莞爾而笑,曰:「割雞焉用牛刀?」

 

莞,華版反。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莞爾,小笑貌,蓋喜之也。

 

因言其治小邑,何必用此大道也。

 

子游對曰:「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:『君子學道則愛人,小人學道則易使也。』」

 

易,去聲。

 

君子小人,以位言之。

 

子游所稱,蓋夫子之常言。

 

言君子小人,皆不可以不學。

 

故武城雖小,亦必教以禮樂。

 

子曰:「二三子!

 

偃之言是也。

 

前言戲之耳。」

 

嘉子游之篤信,又以解門人之惑也。

 

治有大小,而其治之必用禮樂,則其為道一也。

 

但眾人多不能用,而子游獨行之。

 

故夫子驟聞而深喜之,因反其言以戲之。

 

而子游以正對,故復是其言,而自實其戲也。

 

公山弗擾以費畔,召,子欲往。

 

弗擾,季氏宰。

 

與陽貨共執桓子,據邑以叛。

 

子路不說,曰:「末之也已,何必公山氏之之也。」

 

說,音悅。

 

末,無也。

 

言道既不行,無所往矣,何必公山氏之往乎?

 

子曰:「夫召我者而豈徒哉?

 

如有用我者,吾其為東周乎?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豈徒哉,言必用我也。

 

為東周,言興周道於東方。

 

程子曰:「聖人以天下無不可有為之人,亦無不可改過之人,故欲往。

 

然而終不往者,知其必不能改故也。」

 

子張問仁於孔子。

 

孔子曰:「能行五者於天下,為仁矣。」

 

請問之。

 

曰:「恭、寬、信、敏、惠。

 

恭則不侮,寬則得眾,信則人任焉,敏則有功,惠則足以使人。」

 

行是五者,則心存而理得矣。

 

於天下,言無適而不然,猶所謂雖之夷狄不可棄者。

 

五者之目,蓋因子張所不足而言耳。

 

任,倚仗也,又言其效如此。

 

張敬夫曰:「能行此五者於天下,則其心公平而周遍可知矣,然恭其本與?」

 

李氏曰:「此章與六言、六蔽、五美、四惡之類,皆與前後文體大不相似。」

 

佛肸召,子欲往。

 

佛,音弼。

 

肸,許密反。

 

佛肸,晉大夫趙氏之中牟宰也。

 

子路曰:「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:『親於其身為不善者,君子不入也。』佛肸以中牟畔,子之往也,如之何!」

 

子路恐佛肸之浼夫子,故問此以止夫子之行。

 

親,猶自也。

 

不入,不入其黨也。

 

子曰:「然。

 

有是言也。

 

不曰堅乎,磨而不磷;

 

不曰白乎,涅而不緇。

 

磷,力刃反。

 

涅,乃結反。

 

磷,薄也。

 

涅,染皁物。

 

言人之不善,不能浼己。

 

楊氏曰:「磨不磷,涅不緇,而後無可無不可。

 

堅白不足,而欲自試於磨涅,其不磷緇也者,幾希。」

 

吾豈匏瓜也哉?

 

焉能繫而不食?」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匏,瓠也。

 

匏瓜繫於一處而不能飲食,人則不如是也。

 

張敬夫曰:「子路昔者之所聞,君子守身之常法。

 

夫子今日之所言,聖人體道之大權也。

 

然夫子於公山佛肸之召皆欲往者,以天下無不可變之人,無不可為之事也。

 

其卒不往者,知其人之終不可變而事之終不可為耳。

 

一則生物之仁,一則知人之智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由也,女聞六言六蔽矣乎?」

 

對曰:「未也。」

 

女,音汝,下同。

 

蔽,遮掩也。

 

「居!

 

吾語女。

 

語,去聲。

 

○禮:君子問更端,則起而對。

 

故孔子諭子路,使還坐而告之。

 

好仁不好學,其蔽也愚;

 

好知不好學,其蔽也蕩;

 

好信不好學,其蔽也賊;

 

好直不好學,其蔽也絞;

 

好勇不好學,其蔽也亂;

 

好剛不好學,其蔽也狂。」

 

好、知,並去聲。

 

六言皆美德,然徒好之而不學以明其理,則各有所蔽。

 

愚,若可陷可罔之類。

 

蕩,謂窮高極廣而無所止。

 

賊,謂傷害於物。

 

勇者,剛之發。

 

剛者,勇之體。

 

狂,躁率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子路勇於為善,其失之者,未能好學以明之也,故告之以此。

 

曰勇、曰剛、曰信、曰直,又皆所以救其偏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小子!

 

何莫學夫詩?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小子,弟子也。

 

詩,可以興,感發志意。

 

可以觀,考見得失。

 

可以群,和而不流。

 

可以怨。

 

怨而不怒。

 

邇之事父,遠之事君。

 

人倫之道,詩無不備,二者舉重而言。

 

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。」

 

其緒余又足以資多識。

 

學詩之法,此章盡之。

 

讀是經者,所宜盡心也。

 

子謂伯魚曰:「女為周南召南矣乎?

 

人而不為周南召南,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?」

 

女,音汝。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為,猶學也。

 

周南召南,詩首篇名。

 

所言皆修身齊家之事。

 

正牆面而立,言即其至近之地,而一物無所見,一步不可行。

 

子曰:「禮雲禮雲,玉帛云乎哉?

 

樂雲樂雲,鐘鼓云乎哉?」

 

敬而將之以玉帛,則為禮;

 

和而發之以鐘鼓,則為樂。

 

遺其本而專事其末,則豈禮樂之謂哉?

 

程子曰:「禮只是一個序,樂只是一個和。

 

只此兩字,含蓄多少義理。

 

天下無一物無禮樂①。

 

且如置此兩椅,一不正,便是無序。

 

無序便乖,乖便不和。

 

又如盜賊至為不道,然亦有禮樂。

 

蓋必有總屬,必相聽順,乃能為盜。

 

不然,則叛亂無統,不能一日相聚而為盜也。

 

禮樂無處無之,學者須要識得。」

 

①「樂」

 

原作「義」

 

,據清仿宋大字本改。

 

子曰:「色厲而內荏,譬諸小人,其猶穿窬之盜也與?」

 

荏,而審反。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厲,威嚴也。

 

荏,柔弱也。

 

小人,細民也。

 

穿,穿壁。

 

窬,踰牆。

 

言其無實盜名,而常畏人知也。

 

子曰:「鄉原,德之賊也。」

 

鄉者,鄙俗之意。

 

原,與願同。

 

荀子原愨,注讀作願是也。

 

鄉原,鄉人之願者也。

 

蓋其同流合污以媚於世,故在鄉人之中,獨以願稱。

 

夫子以其似德非德,而反亂乎德,故以為德之賊而深惡之。

 

詳見孟子末篇。

 

子曰:「道聽而塗說,德之棄也。」

 

雖聞善言,不為己有,是自棄其德也。

 

王氏曰:「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,道聽塗說,則棄之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?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鄙夫,庸惡陋劣之稱。

 

其未得之也,患得之;

 

既得之,患失之。

 

何氏曰:「患得之,謂患不能得之。」

 

苟患失之,無所不至矣。」

 

小則吮癰舐痔,大則弒父與君,皆生於患失而已。

 

胡氏曰:「許昌靳裁之有言曰:『士之品大概有三:志於道德者,功名不足以累其心;

 

志於功名者,富貴不足以累其心;

 

志於富貴而已者,則亦無所不至矣。』志於富貴,即孔子所謂鄙夫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古者民有三疾,今也或是之亡也。

 

氣失其平則為疾,故氣?之偏者亦謂之疾。

 

昔所謂疾,今亦無之,傷俗之益衰也。

 

古之狂也肆,今之狂也蕩;

 

古之矜也廉,今之矜也忿戾;

 

古之愚也直,今之愚也詐而已矣。」

 

狂者,志願太高。

 

肆,謂不拘小節。

 

蕩則踰大閒矣。

 

矜者,持守太嚴。

 

廉,謂稜角□厲。

 

忿戾則至於爭矣。

 

愚者,暗昧不明。

 

直,謂徑行自遂。

 

詐則挾私妄作矣。

 

范氏曰:「末世滋偽。

 

豈惟賢者不如古哉?

 

民性之蔽,亦與古人異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巧言令色,鮮矣仁。」

 

重出。

 

子曰:「惡紫之奪朱也,惡鄭聲之亂雅樂也,惡利口之覆邦家者。」

 

惡,去聲。

 

覆,芳服反。

 

朱,正色。

 

紫,閒色。

 

雅,正也。

 

利口,捷給。

 

覆,傾敗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天下之理,正而勝者常少,不正而勝者常多,聖人所以惡之也。

 

利口之人,以是為非,以非為是,以賢為不肖,以不肖為賢。

 

人君苟悅而信之,則國家之覆也不難矣。」

 

子曰:「予欲無言。」

 

學者多以言語觀聖人,而不察其天理流行之實,有不待言而著者。

 

是以徒得其言,而不得其所以言,故夫子發此以警之。

 

子貢曰:「子如不言,則小子何述焉?」

 

子貢正以言語觀聖人者,故疑而問之。

 

子曰:「天何言哉?

 

四時行焉,百物生焉,天何言哉?」

 

四時行,百物生,莫非天理發見流行之實,不待言而可見。

 

聖人一動一靜,莫非妙道精義之發,亦天而已,豈待言而顯哉?

 

此亦開示子貢之切,惜乎其終不喻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孔子之道,譬如日星之明,猶患門人未能盡曉,故曰『予欲無言』。

 

若顏子則便默識,其它則未免疑問,故曰『小子何述』。」

 

又曰:「『天何言哉,四時行焉,百物生焉』,則可謂至明白矣。」

 

愚按:此與前篇無隱之意相發,學者詳之。

 

孺悲欲見孔子,孔子辭以疾。

 

將命者出戶,取瑟而歌。

 

使之聞之。

 

孺悲,魯人,嘗學士喪禮於孔子。

 

當是時必有以得罪者。

 

故辭以疾,而又使知其非疾,以警教之也。

 

程子曰:「此孟子所謂不屑之教誨,所以深教之也。」

 

宰我問:「三年之喪,期已久矣。

 

期,音基,下同。

 

期,週年也。

 

君子三年不為禮,禮必壞;

 

三年不為樂,樂必崩。

 

恐居喪不習而崩壞也。

 

舊穀既沒,新穀既升,鑽燧改火,期可已矣。」

 

鑽,祖官反。

 

沒,盡也。

 

升,登也。

 

燧,取火之木也。

 

改火,春取榆柳之火,夏取棗杏之火,夏季取桑柘之火,秋取柞楢之火,冬取槐檀之火,亦一年而周也。

 

已,止也。

 

言期年則天運一週,時物皆變,喪至此可止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短喪之說,下愚且恥言之。

 

宰我親學聖人之門,而以是為問者,有所疑於心而不敢強焉爾。」

 

子曰:「食夫稻,衣夫錦,於女安乎?」

 

曰:「安。」

 

夫,音扶,下同。

 

衣,去聲。

 

女,音汝,下同。

 

禮。

 

父母之喪:既殯,食粥、麤衰。

 

既葬,疏食、水飲,受以成布。

 

期而小祥,始食菜果,練冠縓緣、要絰不除,無食稻衣錦之理。

 

夫子欲宰我反求諸心,自得其所以不忍者。

 

故問之以此,而宰我不察也。

 

「女安則為之!

 

夫君子之居喪,食旨不甘,聞樂不樂,居處不安,故不為也。

 

今女安,則為之!」

 

樂,上如字,下音洛。

 

此夫子之言也。

 

旨,亦甘也。

 

初言女安則為之,絕之之辭。

 

又發其不忍之端,以警其不察。

 

而再言女安則為之以深責之。

 

宰我出。

 

子曰:「予之不仁也!

 

子生三年,然後免於父母之懷。

 

夫三年之喪,天下之通喪也。

 

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?」

 

宰我既出,夫子懼其真以為可安而遂行之,故深探其本而斥之。

 

言由其不仁,故愛親之薄如此也。

 

懷,抱也。

 

又言君子所以不忍於親,而喪必三年之故。

 

使之聞之,或能反求而終得其本心也。

 

范氏曰:「喪雖止於三年,然賢者之情則無窮也。

 

特以聖人為之中制而不敢過,故必俯而就之。

 

非以三年之喪,為足以報其親也。

 

所謂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,特以責宰我之無恩,欲其有以跂而及之爾。」

 

子曰:「飽食終日,無所用心,難矣哉!

 

不有博弈者乎,為之猶賢乎已。」

 

博,局戲也。

 

弈,圍棋也。

 

已,止也。

 

李氏曰:「聖人非教人博弈也,所以甚言無所用心之不可爾。」

 

子路曰:「君子尚勇乎?」

 

子曰:「君子義以為上。

 

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,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。」

 

尚,上之也。

 

君子為亂,小人為盜,皆以位而言者也。

 

尹氏曰:「義以為尚,則其勇也大矣。

 

子路好勇,故夫子以此救其失也。」

 

胡氏曰:「疑此子路初見孔子時問答也。」

 

子貢曰:「君子亦有惡乎?」

 

子曰:「有惡:惡稱人之惡者,惡居下流而訕上者,惡勇而無禮者,惡果敢而窒者。」

 

惡,去聲,下同。

 

惟惡者之惡如字。

 

訕,所諫反。

 

訕,謗毀也。

 

窒,不通也。

 

稱人惡,則無仁厚之意。

 

下訕上,則無忠敬之心。

 

勇無禮,則為亂。

 

果而窒,則妄作。

 

故夫子惡之。

 

曰:「賜也亦有惡乎?」

 

「惡徼以為知者,惡不孫以為勇者,惡訐以為直者。」

 

徼,古堯反。

 

知、孫,並去聲。

 

訐,居謁反。

 

惡徼以下,子貢之言也。

 

徼,伺察也。

 

訐,謂攻發人之陰私。

 

楊氏曰:「仁者無不愛,則君子疑若無惡矣。

 

子貢之有是心也,故問焉以質其是非。」

 

侯氏曰:「聖賢之所惡如此,所謂唯仁者能惡人也。」

 

子曰:「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,近之則不孫,遠之則怨。」

 

近、孫、遠,並去聲。

 

此小人,亦謂僕隸下人也。

 

君子之於臣妾,莊以?之,慈以畜之,則無二者之患矣。

 

子曰:「年四十而見惡焉,其終也已。」

 

惡,去聲。

 

四十,成德之時。

 

見惡於人,則止於此而已,勉人及時遷善改過也。

 

蘇氏曰「此亦有為而言,不知其為誰也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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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語集注 卷九


微子第十八此篇多記聖賢之出處,凡十一章。

 

微子去之,箕子為之奴,比干諫而死。

 

微、箕,二國名。

 

子,爵也。

 

微子,紂庶兄。

 

箕子、比干,紂諸父。

 

微子見紂無道,去之以存宗祀。

 

箕子、比干皆諫,紂殺比干,囚箕子以為奴,箕子因佯狂而受辱。

 

孔子曰:「殷有三仁焉。」

 

三人之行不同,而同出於至誠惻怛之意,故不咈乎愛之理,而有以全其心之德也。

 

楊氏曰:「此三人者,各得其本心,故同謂之仁。」

 

柳下惠為士師,三黜。

 

人曰:「子未可以去乎?」

 

曰:「直道而事人,焉往而不三黜?

 

枉道而事人,何必去父母之邦。」

 

三,去聲。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士師,獄官。

 

黜,退也。

 

柳下惠三黜不去,而其辭氣雍容如此,可謂和矣。

 

然其不能枉道之意,則有確乎其不可拔者。

 

是則所謂必以其道,而不自失焉者也。

 

○胡氏曰:「此必有孔子斷之之言而亡之矣。」

 

齊景公待孔子,曰:「若季氏則吾不能,以季、孟之閒待之。」

 

曰:「吾老矣,不能用也。」

 

孔子行。

 

魯三卿,季氏最貴,孟氏為下卿。

 

孔子去之,事見世家。

 

然此言必非面語孔子,蓋自以告其臣,而孔子聞之爾。

 

程子曰:「季氏強臣,君待之之禮極隆,然非所以待孔子也。

 

以季、孟之閒待之,則禮亦至矣。

 

然復曰『吾老矣不能用也』,故孔子去之。

 

蓋不系待之輕重,特以不用而去爾。」

 

齊人歸女樂,季桓子受之。

 

三日不朝,孔子行。

 

歸,如字,或作饋。

 

朝,音潮。

 

季桓子,魯大夫,名斯。

 

按史記,「定公十四年,孔子為魯司寇,攝行相事。

 

齊人懼,歸女樂以沮之」

 

 

尹氏曰:「受女樂而怠於政事如此,其簡賢棄禮,不足與有為可知矣。

 

夫子所以行也,所謂見幾而作,不俟終日者與?」

 

范氏曰:「此篇記仁賢之出處,而折中以聖人之行,所以明中庸之道也。」

 

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:「鳳兮!

 

鳳兮!

 

何德之衰?

 

往者不可諫,來者猶可追。

 

已而,已而!

 

今之從政者殆而!」

 

接輿,楚人,佯狂辟世。

 

夫子時將適楚,故接輿歌而過其車前也。

 

鳳有道則見,無道則隱,接輿以比孔子,而譏其不能隱為德衰也。

 

來者可追,言及今尚可隱去。

 

已,止也。

 

而,語助辭。

 

殆,危也。

 

接輿蓋知尊孔子而趨不同者也。

 

孔子下,欲與之言。

 

趨而辟之,不得與之言。

 

辟,去聲。

 

孔子下車,蓋欲告之以出處之意。

 

接輿自以為是,故不欲聞而避之也。

 

長沮、桀溺耦而耕,孔子過之,使子路問津焉。

 

沮,七餘反。

 

溺,乃歷反。

 

二人,隱者。

 

耦,並耕也。

 

時孔子自楚反乎蔡。

 

津,濟渡處。

 

長沮曰:「夫執輿者為誰?」

 

子路曰:「為孔丘。」

 

曰:「是魯孔丘與?」

 

曰:「是也。」

 

曰:「是知津矣。」

 

夫,音扶。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執輿,執轡在車也。

 

蓋本子路御而執轡,今下問津,故夫子代之也。

 

知津,言數周流,自知津處。

 

問於桀溺,桀溺曰:「子為誰?」

 

曰:「為仲由。」

 

曰:「是魯孔丘之徒與?」

 

對曰:「然。」

 

曰:「滔滔者天下皆是也,而誰以易之?

 

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,豈若從辟世之士哉?」

 

耰而不輟。

 

徒與之與,平聲。

 

滔,吐刀反。

 

辟,去聲。

 

耰,音憂。

 

滔滔,流而不反之意。

 

以,猶與也。

 

言天下皆亂,將誰與變易之?

 

而,汝也。

 

辟人,謂孔子。

 

辟世,桀溺自謂。

 

耰,覆種也。

 

亦不告以津處。

 

子路行以告。

 

夫子憮然曰:「鳥獸不可與同群,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?

 

天下有道,丘不與易也。」

 

憮,音武。

 

與,如字。

 

憮然,猶悵然,惜其不喻己意也。

 

言所當與同群者,斯人而已,豈可絕人逃世以為潔哉?

 

天下若已平治,則我無用變易之。

 

正為天下無道,故欲以道易之耳。

 

程子曰:「聖人不敢有忘天下之心,故其言如此也。」

 

張子曰:「聖人之仁,不以無道必天下而棄之也。」

 

子路從而後,遇丈人,以杖荷蓧。

 

子路問曰:「子見夫子乎?」

 

丈人曰:「四體不勤,五穀不分。

 

孰為夫子?」

 

植其杖而芸。

 

蓧,徒吊反。

 

植,音值。

 

丈人,亦隱者。

 

蓧,竹器。

 

分,辨也。

 

五穀不分,猶言不辨菽麥爾,責其不事農業而從師遠遊也。

 

植,立之也。

 

芸,去草也。

 

子路拱而立。

 

知其隱者,敬之也。

 

止子路宿,殺雞為黍而食之,見其二子焉。

 

食,音嗣。

 

見,賢遍反。

 

明日,子路行以告。

 

子曰:「隱者也。」

 

使子路反見之。

 

至則行矣。

 

孔子使子路反見之,蓋欲告之以君臣之義。

 

而丈人意子路必將復來,故先去之以滅其跡,亦接輿之意也。

 

子路曰:「不仕無義。

 

長幼之節,不可廢也;

 

君臣之義,如之何其廢之?

 

欲潔其身,而亂大倫。

 

君子之仕也,行其義也。

 

道之不行,已知之矣。」

 

長,上聲。

 

子路述夫子之意如此。

 

蓋丈人之接子路甚倨,而子路益恭,丈人因見其二子焉。

 

則於長幼之節,固知其不可廢矣,故因其所明以曉之。

 

倫,序也。

 

人之大倫有五:父子有親,君臣有義,夫婦有別,長幼有序,朋友有信是也。

 

仕所以行君臣之義,故雖知道之不行而不可廢。

 

然謂之義,則事之可否,身之去就,亦自有不可苟者。

 

是以雖不潔身以亂倫,亦非忘義以殉祿也。

 

福州有國初時寫本,路下有「反子」

 

二字,以此為子路反而夫子言之也。

 

未知是否?

 

○范氏曰:「隱者為高,故往而不反。

 

仕者為通,故溺而不止。

 

不與鳥獸同群,則決性命之情以饕富貴。

 

此二者皆惑也,是以依乎中庸者為難。

 

惟聖人不廢君臣之義,而必以其正,所以或出或處而終不離於道也。」

 

逸民:伯夷、叔齊、虞仲、夷逸、朱張、柳下惠、少連。

 

少,去聲,下同。

 

逸,遺逸。

 

民者,無位之稱。

 

虞仲,即仲雍,與大伯同竄荊蠻者。

 

夷逸、朱張,不見經傳。

 

少連,東夷人。

 

子曰:「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,伯夷、叔齊與!」

 

與,平聲。

 

謂:「柳下惠、少連,降志辱身矣。

 

言中倫,行中慮,其斯而已矣。」

 

中,去聲,下同。

 

柳下惠事見上。

 

倫,義理之次第也。

 

慮,思慮也。

 

中慮,言有意義合人心。

 

少連事不可考。

 

然記稱其「善居喪,三日不怠,三月不解。

 

期悲哀,三年憂」

 

 

則行之中慮,亦可見矣。

 

謂:「虞仲、夷逸,隱居放言。

 

身中清,廢中權。

 

仲雍居吳,斷髮文身,裸以為飾。

 

隱居獨善,合乎道之清。

 

放言自廢,合乎道之權。

 

我則異於是,無可無不可。」

 

孟子曰:「孔子可以仕則仕,可以止則止,可以久則久,可以速則速。」

 

所謂無可無不可也。

 

謝氏曰「七人隱遯不污則同,其立心造行則異。

 

伯夷、叔齊,天子不得臣,諸侯不得友,蓋已遯世離群矣,下聖人一等,此其最高與!

 

柳下惠、少連,雖降志而不枉己,雖辱身而不求合,其心有不屑也。

 

故言能中倫,行能中慮。

 

虞仲、夷逸隱居放言,則言不合先王之法者多矣。

 

然清而不污也,權而適宜也,與方外之士害義傷教而亂大倫者殊科。

 

是以均謂之逸民。」

 

尹氏曰:「七人各守其一節,而孔子則無可無不可,此所以常適其可,而異於逸民之徒也。」

 

揚雄曰:「觀乎聖人則見賢人。

 

是以孟子語夷,惠,亦必以孔子斷之。」

 

大師摯適齊,大,音泰。

 

大師,魯樂官之長。

 

摯,其名也。

 

亞飯干適楚,三飯繚適蔡,四飯缺適秦。

 

飯,扶晚反。

 

繚,音了。

 

亞飯以下,以樂侑食之官。

 

干、繚、缺,皆名也。

 

鼓方叔入於河,鼓,擊鼓者。

 

方叔,名。

 

河,河內。

 

播鞀武入於漢,鞀,徒刀反。

 

播,搖也。

 

鞀,小鼓。

 

兩旁有耳,持其柄而搖之,則旁耳還自擊。

 

武,名也。

 

漢,漢中。

 

少師陽、擊磬襄入於海。

 

少,去聲。

 

少師,樂官之佐。

 

陽、襄,二人名。

 

襄即孔子所從學琴者。

 

海,海島也。

 

此記賢人之隱遯以附前章,然未必夫子之言也。

 

末章放此。

 

張子曰:「周衰樂廢,夫子自衛反魯,一嘗治之。

 

其後伶人賤工識樂之正。

 

及魯益衰,三桓僭妄,自大師以下,皆知散之四方,逾河蹈海以去亂。

 

聖人俄頃之助,功化如此。

 

如有用我,期月而可。

 

豈虛語哉?」

 

周公謂魯公曰:「君子不施其親,不使大臣怨乎不以。

 

故舊無大故,則不棄也。

 

無求備於一人。」

 

施,陸氏本作弛,詩紙反。

 

福本同。

 

魯公,周公子伯禽也。

 

弛,遺棄也。

 

以,用也。

 

大臣非其人則去之,在其位則不可不用。

 

大故,謂惡逆。

 

李氏曰:「四者皆君子之事,忠厚之至也。」

 

胡氏曰:「此伯禽受封之國,周公訓戒之辭。

 

魯人傳誦,久而不忘也。

 

其或夫子嘗與門弟子言之歟?

 

周有八士:伯達、伯適、仲突、仲忽、叔夜、叔夏、季隨、季騧。

 

騧,烏瓜反。

 

或曰「成王時人」

 

,或曰「宣王時人」

 

 

蓋一母四乳而生八子也,然不可考矣。

 

張子曰:「記善人之多也。」

 

愚按:此篇孔子於三仁、逸民、師摯、八士,既皆稱讚而品列之;

 

於接輿、沮、溺、丈人,又每有惓惓接引之意。

 

皆衰世之志也,其所感者深矣。

 

在陳之歎,蓋亦如此。

 

三仁則無間然矣,其餘數君子者,亦皆一世之高士。

 

若使得聞聖人之道,以裁其所過而勉其所不及,則其所立,豈止於此而已哉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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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語集注 卷十


子張第十九此篇皆記弟子之言,而子夏為多,子貢次之。

 

蓋孔門自顏子以下,穎悟莫若子貢;

 

自曾子以下,篤實無若子夏。

 

故特記之詳焉。

 

凡二十五章。

 

子張曰:「士見危致命,見得思義,祭思敬,喪思哀,其可已矣。」

 

致命,謂委致其命,猶言授命也。

 

四者立身之大節,一有不至,則餘無足觀。

 

故言士能如此,則庶乎其可矣。

 

子張曰:「執德不弘,信道不篤,焉能為有?

 

焉能為亡?」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亡,讀作無,下同。

 

有所得而守之太狹,則德孤;

 

有所聞而信之不篤,則道廢。

 

焉能為有無,猶言不足為輕重。

 

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。

 

子張曰:「子夏云何?」

 

對曰:「子夏曰:『可者與之,其不可者拒之。』」

 

子張曰:「異乎吾所聞:君子尊賢而容眾,嘉善而矜不能。

 

我之大賢與,於人何所不容?

 

我之不賢與,人將拒我,如之何其拒人也?」

 

賢與之與,平聲。

 

子夏之言迫狹,子張譏之是也。

 

但其所言亦有過高之病。

 

蓋大賢雖無所不容,然大故亦所當絕;

 

不賢固不可以拒人,然損友亦所當遠。

 

學者不可不察。

 

子夏曰:「雖小道,必有可觀者焉;

 

致遠恐泥,是以君子不為也。」

 

泥,去聲。

 

小道,如農圃醫卜之屬。

 

泥,不通也。

 

楊氏曰:「百家眾技,猶耳目鼻口,皆有所明而不能相通。

 

非無可觀也,致遠則泥矣,故君子不為也。」

 

子夏曰:「日知其所亡,月無忘其所能,可謂好學也已矣。」

 

亡,讀作無。

 

好,去聲。

 

○亡,無也。

 

謂己之所未有。

 

尹氏曰:「好學者日新而不失。」

 

子夏曰:「博學而篤志,切問而近思,仁在其中矣。」

 

四者皆學問思辨之事耳,未及乎力行而為仁也。

 

然從事於此,則心不外馳,而所存自熟,故曰仁在其中矣。

 

程子曰:「博學而篤志,切問而近思,何以言仁在其中矣?

 

學者要思得之。

 

了此,便是徹上徹下之道。」

 

又曰:「學不博則不能守約,志不篤則不能力行。

 

切問近思在己者,則仁在其中矣。」

 

又曰:「近思者以類而推。」

 

蘇氏曰:「博學而志不篤,則大而無成;

 

泛問遠思,則勞而無功。」

 

子夏曰:「百工居肆以成其事,君子學以致其道。」

 

肆,謂官府造作之處。

 

致,極也。

 

工不居肆,則遷於異物而業不精。

 

君子不學,則奪於外誘而志不篤。

 

尹氏曰:「學所以致其道也。

 

百工居肆,必務成其事。

 

君子之於學,可不知所務哉?」

 

愚按:二說相須,其義始備。

 

子夏曰:「小人之過也必文。」

 

文,去聲。

 

文,飾之也。

 

小人憚於改過,而不憚於自欺,故必文以重其過。

 

子夏曰:「君子有三變:望之儼然,即之也溫,聽其言也厲。」

 

儼然者,貌之莊。

 

溫者,色之和。

 

厲者,辭之確。

 

程子曰:「他人儼然則不溫,溫則不厲,惟孔子全之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此非有意於變,蓋並行而不相悖也,如良玉溫潤而栗然。」

 

子夏曰:「君子信而後勞其民,未信則以為厲己也;

 

信而後諫,未信則以為謗己也。」

 

信,謂誠意惻怛而人信之也。

 

厲,猶病也。

 

事上使下,皆必誠意交孚,而後可以有為。

 

子夏曰:「大德不踰閑,小德出入可也。」

 

大德、小德,猶言大節、小節。

 

閑,闌也,所以止物之出入。

 

言人能先立乎其大者,則小節雖或未盡合理,亦無害也。

 

吳氏曰:「此章之言,不能無弊。

 

學者詳之。」

 

子游曰:「子夏之門人小子,當灑掃、應對、進退,則可矣。

 

抑末也,本之則無。

 

如之何?」

 

灑,色賣反。

 

掃,素報反。

 

子游譏子夏弟子,於威儀容節之間則可矣。

 

然此小學之末耳,推其本,如大學正心誠意之事,則無有。

 

子夏聞之曰:「噫!

 

言游過矣!

 

君子之道,孰先傳焉?

 

孰後倦焉?

 

譬諸草木,區以別矣。

 

君子之道,焉可誣也?

 

有始有卒者,其惟聖人乎!」

 

別,必列反。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倦,如誨人不倦之倦。

 

區,猶類也。

 

言君子之道,非以其末為先而傳之,非以其本為後而倦教。

 

但學者所至,自有淺深,如草木之有大小,其類固有別矣。

 

若不量其淺深,不問其生熟,而概以高且遠者強而語之,則是誣之而已。

 

君子之道,豈可如此?

 

若夫始終本末一以貫之,則惟聖人為然,豈可責之門人小子乎?

 

程子曰:「君子教人有序,先傳以小者近者,而後教以大者遠者。

 

非先傳以近小,而後不教以遠大也。」

 

又曰:「灑掃應對,便是形而上者,理無大小故也。

 

故君子只在慎獨。」

 

又曰:「聖人之道,更無精粗。

 

從灑掃應對,與精義入神貫通只一理。

 

雖灑掃應對,只看所以然如何。」

 

又曰:「凡物有本末,不可分本末為兩段事。

 

灑掃應對是其然,必有所以然。」

 

又曰:「自灑掃應對上,便可到聖人事。」

 

愚按:程子第一條,說此章文意,最為詳盡。

 

其後四條,皆以明精粗本末。

 

其分雖殊,而理則一。

 

學者當循序而漸進,不可厭末而求本。

 

蓋與第一條之意,實相表裏。

 

非謂末即是本,但學其末而本便在此也。

 

子夏曰:「仕而優則學,學而優則仕。」

 

優,有餘力也。

 

仕與學理同而事異,故當其事者,必先有以盡其事,而後可及其餘。

 

然仕而學,則所以資其仕者益深;

 

學而仕,則所以驗其學者益廣。

 

子游曰:「喪致乎哀而止。」

 

致極其哀,不尚文飾也。

 

楊氏曰:「『喪,與其易也寧戚』,不若禮不足而哀有餘之意。」

 

愚按:「而止」

 

二字,亦微有過於高遠而簡略細微之弊。

 

學者詳之。

 

子游曰:「吾友張也,為難能也。

 

然而未仁。」

 

子張行過高,而少誠實惻怛之意。

 

曾子曰:「堂堂乎張也,難與並為仁矣。」

 

堂堂,容貌之盛。

 

言其務外自高,不可輔而為仁,亦不能有以輔人之仁也。

 

范氏曰「子張外有餘而內不足,故門人皆不與其為仁。

 

子曰:『剛、毅、木、訥近仁。』寧外不足而內有餘,庶可以為仁矣。」

 

曾子曰:「吾聞諸夫子:人未有自致者也,必也親喪乎!」

 

致,盡其極也。

 

蓋人之真情所不能自已者。

 

尹氏曰:「親喪固所自盡也,於此不用 其誠,惡乎用其誠。」

 

曾子曰:「吾聞諸夫子:孟莊子之孝也,其他可能也;

 

其不改父之臣,與父之政,是難能也。」

 

孟莊子,魯大夫,名速。

 

其父獻子,名蔑。

 

獻子有賢德,而莊子能用其臣,守其政。

 

故其他孝行雖有可稱,而皆不若此事之為難。

 

孟氏使陽膚為士師,問於曾子。

 

曾子曰:「上失其道,民散久矣。

 

如得其情,則哀矜而勿喜。」

 

陽膚,曾子弟子。

 

民散,謂情義乖離,不相維繫。

 

謝氏曰:「民之散也,以使之無道,教之無素。

 

故其犯法也,非迫於不得已,則陷於不知也。

 

故得其情,則哀矜而勿喜。」

 

子貢曰:「紂之不善,不如是之甚也。

 

是以君子惡居下流,天下之惡皆歸焉。」

 

惡居之惡,去聲。

 

下流,地形卑下之處,眾流之所歸。

 

喻人身有汙賤之實,亦惡名之所聚也。

 

子貢言此,欲人常自警省,不可一置其身於不善之地。

 

非謂紂本無罪,而虛被惡名也。

 

子貢曰:「君子之過也,如日月之食焉:過也,人皆見之;

 

更也,人皆仰之。」

 

更,平聲。

 

衛公孫朝問於子貢曰:「仲尼焉學?」

 

朝,音潮。

 

焉,於虔反。

 

公孫朝,衛大夫。

 

子貢曰:「文武之道,未墜於地,在人。

 

賢者識其大者,不賢者識其小者,莫不有文武之道焉。

 

夫子焉不學?

 

而亦何常師之有?」

 

識,音志。

 

下焉字,於虔反。

 

文武之道,謂文王、武王之謨訓功烈,與凡周之禮樂文章皆是也。

 

在人,言人有能記之者。

 

識,記也。

 

叔孫武叔語大夫於朝,曰:「子貢賢於仲尼。」

 

語,去聲。

 

朝,音潮。

 

武叔,魯大夫,名州仇。

 

子服景伯以告子貢。

 

子貢曰:「譬之宮牆,賜之牆也及肩,窺見室家之好。

 

牆卑室淺。

 

夫子之牆數仞,不得其門而入,不見宗廟之美,百官之富。

 

七尺曰仞。

 

不入其門,則不見其中之所有,言牆高而宮廣也。

 

得其門者或寡矣。

 

夫子之雲,不亦宜乎!」

 

此夫子,指武叔。

 

叔孫武叔毀仲尼。

 

子貢曰:「無以為也,仲尼不可毀也。

 

他人之賢者,丘陵也,猶可踰也;

 

仲尼,日月也,無得而踰焉。

 

人雖欲自絕,其何傷於日月乎?

 

多見其不知量也!」

 

量,去聲。

 

無以為,猶言無用為此。

 

土高曰丘,大阜曰陵。

 

日月,踰其至高。

 

自絕,謂以謗毀自絕於孔子。

 

多,與祗同,適也。

 

不知量,謂不自知其分量。

 

陳子禽謂子貢曰:「子為恭也,仲尼豈賢於子乎?」

 

為恭,謂為恭敬推遜其師也。

 

子貢曰:「君子一言以為知,一言以為不知,言不可不慎也。

 

知,去聲。

 

責子禽不謹言。

 

夫子之不可及也,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。

 

階,梯也。

 

大可為也,化不可為也,故曰不可階而升。

 

夫子之得邦家者,所謂立之斯立,道之斯行,綏之斯來,動之斯和。

 

其生也榮,其死也哀,如之何其可及也。」

 

道,去聲。

 

立之,謂植其生也。

 

道,引也,謂教之也。

 

行,從也。

 

綏,安也。

 

來,歸附也。

 

動,謂鼓舞之也。

 

和,所謂於變時雍。

 

言其感應之妙,神速如此。

 

榮,謂莫不尊親。

 

哀,則如喪考妣。

 

程子曰:「此聖人之神化,上下與天地同流者也。」

 

謝氏曰:「觀子貢稱聖人語,乃知晚年進德,蓋極於高遠也。

 

夫子之得邦家者,其鼓舞群動,捷於桴鼓影響。

 

人雖見其變化,而莫窺其所以變化也。

 

蓋不離於聖,而有不可知者存焉,此殆難以思勉及也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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