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中華百科全書●戲劇●明雜劇】
明代雜劇大略可以分作三個時期,即憲宗成化以前(西元一三六八~一四八七年)一百二十年間為初期;
孝宗弘治以迄世宗嘉靖(一四八八~一五六六)約八十年間為中期;
穆宗隆慶以至明亡(一五六七~一六四四)約八十年間為後期。
每個時期各有其特色。
明初,潛伏在民間的南戲已逐漸?
頭,與北雜劇同時流行。
大明律講解卷二十六刑律雜犯云:「凡樂人搬做雜劇、戲文,不許粧扮歷代帝王后妃忠臣烈士先聖先賢神像,違者杖一百;官民之家,容令粧扮者與同罪,其神仙道扮及義夫節婦孝子順孫勸人為善者,不在禁限。」
大明律是洪武六年(一三七三)刑部尚書劉惟謙等奉敕所撰的。
可知當時官家、民家演出雜劇,同時也演出戲文。
但雜劇勢力仍舊凌駕戲文之上,永樂大典卷五十四二質韻著錄雜劇目共一百一十本,卷三十七三末韻著錄南戲目才三十四本;
又周憲王香囊怨,劉盼春向客人陸源、周恭數她所記得的「清新傳奇」,她一口氣就數出了北雜劇三十二本;
而這時的南戲除了荊劉拜殺和高則誠琵琶記外,更找不出什麼有名的作家和作品;
北雜劇則有十六子和寧周二藩活動其間,另外無名氏的作品也占了很大的分量。
因此,明初的劇壇仍以北雜劇為主,它保持著元代的餘勢。
太和正音譜古今群英樂府格勢列「國朝一十六人」,即所謂明初十六子。
他們是:王子一、劉東生、王文昌、谷子敬、藍楚芳、陳克明、李唐賓、穆仲義、湯舜民、賈仲名、楊景言、蘇復、楊彥華、楊文奎、夏均政、唐以初。
其中王(文昌)、藍、陳、穆、蘇、夏及楊彥華七人,非但沒有作品傳世,連著作目錄也沒有。
另外錄鬼簿續編列舉鍾繼先等七十一人,其中有作品傳世或存目者,除去和十六子重複的,還有須子壽、金文質、陳伯將、陶國瑛、李時英、邾仲誼、丁埜夫、汪元亨、羅貫中、鍾繼先等十人。
鍾繼先就是著錄鬼簿的鍾嗣成,他是元至順間人。
其他大概都是由元人入明的「勝國遺民」。
在也是園書目中,尚有黃元古作元明間人,而其流星馬一劇尾聲末句作「都慶賀一統江山大明國」。
可見此劇是入明之後的作品。
由於他們都是由元入明,所以無論體制或風格,大抵都能遵守元人的科範,不失元人的韻味。
但是,由於時代的改變,戲劇禁令的限制,以及樂戶的遍布,在內容方面自然偏重於神仙道化和煙花粉黛;
像元雜劇之描寫社會人情的,除了高茂卿的兩團圓外,未見第二本;
至於公案綠林諸劇,更幾乎絕跡。
在文字方面,王子一、劉兌、谷子敬、賈仲明、李唐賓、楊訥等都走王實甫、馬致遠的途徑,以雅麗見長,王、谷、楊三家確有可觀,其他則非庸即弱;
高茂卿、劉君錫、黃元吉三家都頗得關漢卿、高文秀本色質樸的功夫;
但無論綺麗、本色,其俊拔之氣已自不如鼎盛之際的元人風貌。
而在體制力面,賈仲明昇仙夢之用合套,楊景賢西遊記套式之異乎常格,以及其平仄格律之與元人不同,都已顯示出逾越羈縻,脫韁而出的徵兆了。
寧周二王以宗藩提倡雜劇,對於雜劇的復興有很大的功勞。
寧獻王太和正音譜更給北曲立下了規範,從他僅存的兩本雜劇看來,皆不失元人矩矱,而且文字相當可觀。
周憲王著有誠齋雜劇三十一種,俱存。
著作之多除了元代的關漢卿和高文秀,無人可以比擬,若以現存作品來說。
則其數量之多是元明第一了。
他的作品既多,音律諧美,方面又廣,文字且有「金元風味」,更重要的是在體制和排場藝術上都有相當大的變化和改進,此後的作者每從他得到了啟示和發展。
因此,他在元明雜劇史上,可以說居於樞紐的地位。
在他之前,雜劇不失元人本質;
在他之後,雜劇逐漸染上明人的氣息,終於形成獨特的精神面貌。
他的重要性是可以大書特書的。
也是園古今雜劇中有近百種的無名氏雜劇,其時代有些可以由劇本內容和體制來斷定,但無法推測的尚有不少,學者大抵以為係屬元明間作品。
古今雜劇中另有十七本教坊編演的雜劇,經著者考訂,大多數是成化年間的作品。
它們的體制大體遵守元人科範,文字則由於多數出自內府伶工之手,往往庸劣不足觀,但是像八仙過海、鬥鍾馗、瑣白猿、桃符記、風月南牢記、勘金環諸劇則皆不失為明劇中的佳品。
明初雖然有種種禁令限制了戲劇的發展,但由於「勝國遺民」和寧周二藩的努力,北雜劇仍舊呈現相當蓬勃的氣象,他們的劇作往往十來種,甚至數十種,就文學創作的態度來說,可以說是「專業」的劇作家,十六子中可能有幾位尚是「書會」中的「才人」。
可是,弘治至嘉靖這八十年間,雖然可以找出康海、王九思、楊慎、陳沂、李開先、許潮、徐渭、馮惟敏、汪道昆、梁辰魚、陳鐸、高應、胡汝嘉等十三位有名氏作家,但是各家劇作不過一、二種,多亦不過數種而已,他們都是士大夫,有功名、官職,戲劇對他們只是興到隨筆,其創作目的,是為了寫寫個人的胸懷志向,或者發發個人的抑鬱牢騷;
甚至於只是藉這種戲劇的體裁來逞逞個人美麗的詞藻,表現個人的風雅和享樂;
戲劇在他們手裏,自然造成一種情感空虛、故事單薄的傾向。
他們對於題材的選擇以文人掌故為主,以佛道為副;
因為這兩種題材最適合於抒憤寫懷,作為失意時的寄託。
他們的思想生活完全是屬於貴族縉紳一類的,民間的疾苦和人情物態,在他們眼中或許曾經出現過,但他們絲毫不措意於此,所以像元雜劇那樣的社會劇固然看不到,就是像明初兒女團圓、來生債那樣的作品也無從尋覓。
這種題材取捨的趨向一直到後期,甚至於延伸到清人雜劇,都是如此。
因此中期以後的雜劇,就完全成了文人之曲的局面。
掌握在文人手中的雜劇,對於戲劇本身的藝術和舞臺搬演的效果,自然是不太明瞭的。
他們對於關目的佈置,雖然有時也甚見匠心,但對於排場的處理就往往失敗了。
周憲王在戲劇排場藝術上的改進,他們未曾留意,也不知取法。
在音樂方面,他們又只注重「單唱」和「清彈」,像康海、王九思、楊慎都是琵琶能手,梁辰魚教人度曲,「為設廣大案,西向坐而序列之,兩兩二三,遞傳疊和,一韻之乖,觥斝如約。爾時騷雅大振,往往壓倒當場。」
(張元長梅花草堂曲談)而對於曲調,有如畫地為牢,拘於講究平仄聲韻;
凡此,在個人方面,固然也有成就和發展,但是對於戲劇生命所寄託的群眾舞臺卻一天遠似一天。
從此雜劇開始走向酒筵歌席,供文人雅士賞心樂事的紅氍之上,同時也有從紅氍之上漸向案頭清供之勢了。
在體制方面,由於前七子的復古運動籠罩文壇,雜劇也間接受到影響,所以像王九思、康海、陳沂等都能恪守元人規律。
但是嘉靖間,南曲諸腔已經普遍流行,北雜劇受到很大的威脅。
何良俊四友齋曲說說他家小鬟能記五十餘曲,而散套不過四五段,其餘皆金元人雜劇詞,為南京教坊人所不能知。
因而深為正德時樂工老頓所賞。
由這些跡象都可以看出北曲在明中葉已經走下坡。
蓋人情喜新厭舊,北曲流行至此幾將三百年,人們的感受已覺得「老態龍鍾」,同時北曲嚴整的規律也實在是一種束縛,因此,像徐渭、許潮、馮惟敏、李開先、汪道昆等則繼誠齋之後,對元人科範大量破壞。
其破壞之跡象,較之明初雜劇尤甚。
它的眾唱本增多,折數有少至一折的,有一折中用兩套北曲的,有數劇合成一劇的,有開場用南戲家門形式的,也有用北隻曲組場成劇的,汪道昆、徐渭、許潮等甚至更用南曲來創作了。
這一期的雜劇現存不過二十七本,而改變元人科範的花樣卻如此之多,這不正可以看出,北雜劇此時已經走上衰亡的道路嗎?
汪道昆諸人用南曲創作雜劇,即所謂「南雜劇」。
到了後期,無論雜劇、傳奇都呈現非常蓬勃的氣象,絕大部分的作家和作品都集中在這個時期。
這時期的雜劇作家有八十餘人,作品有二百餘種,現存者有百餘種。
「專業」作家在這時期又多起來,像沈璟、王伯良、呂天成、葉憲祖等都是。
所以造成這樣興盛的原因是戲劇已經取得了文學正式的地位,政府的禁令也已經逐漸鬆懈,尤其是崑曲駕諸腔而上之,風靡全國,俄劇音樂達到最高的造詣。
也因此,中期即見衰微的北曲,這時更是沒落了。
這時的「南雜劇」更見蓬勃。
然而這時候的北雜劇作者仍復不少,像桑紹良獨樂園、梅鼎祚崑崙奴、凌濛初髯翁、葉小紈鴛鴦夢,俱完全遵守元人韻度。
像王衡、陳汝遠、湛然、沈自徵、孟稱舜、卓人月、徐士俊、祁麟佳等雖破壞元人規矩。
但仍是以北曲創作。
也就是說這時期南北雜劇的作者勢均力敵,這又是為什麼緣故呢?
那就是由於元雜劇的大量刊行,人們目睹口誦,體會到元雜劇的妙處,因此油然產生景仰之心與模倣之意。
但無論如何,北曲的機運已經過去,倣作者儘管才高八斗,也不免畫虎類犬,非驢非馬之譏。
(曾永義)
引用:http://ap6.pccu.edu.tw/Encyclopedia/data.asp?id=29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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